第十六章 葬礼(第2/5页)
萧菁曾经听父亲和靳灿伯伯讨论过《世纪谎言——把靳灿拉下神坛》。实际上,《世纪谎言——把靳灿拉下神坛》不只是一本书,它是反靳灿运动的开始。2055年,《世纪谎言——把靳灿拉下神坛》出版,轰动一时。当时,靳灿因为接入后遗症,刚刚从世界同盟秘书长的位置上退出,而执委会制度已经基本建立。事情如此之巧,很难说这不是有意为之。自那以后,以《世纪谎言——把靳灿拉下神坛》为蓝本进行增删,一系列的书籍、访谈、电影、纪录片,还有笑话,纷纷出笼,有的庄严,有的戏谑,有的观点犀利,有的论据充分,有的纯属胡说八道。一时之间,暗流汹涌,大有将靳灿除之而后快的架势。
“这些谣言,你怎么就不管管?”那天,父亲请靳灿到家中做客,在席间,父亲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话题。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管了,反而给了他们独裁者的借口。”
“像这么下去,你会成为历史上最大的恶人。尽管你从铁族手里拯救了全世界。”
“钟扬日记里写过,一个日本人告诉他,凡成大事者必誉满天下,谤满天下。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靳灿笑道,“汪麟东也曾经对我说,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
“其他都不说了,唐明珠的事,你也不说两句?”
“他们没有说我三妻六妾七十二嫔妃就已经是良心了。”靳灿说,“至于唐明珠,我确实对不起她。那些谣言,我想,她是不会相信的。”
说这话的时候,外婆过世,萧菁13岁,刚刚和父母亲住在一起。对于靳秘书长这样的大人物所说的话,她还不太懂,就是现在,也不太懂。但要说靳灿是道德败坏的好色之徒,萧菁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是假话。
不过,“乌鸦医生”阿里的这段话,萧菁还是懂的:
大人物的葬礼早就变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大象还没有倒下,鬣狗和兀鹰以及苍蝇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围上来,等着分享大餐。现在大象已经倒下了,我们能听到的,就只是一片汪汪咕咕和嘤嘤嗡嗡。
父亲已经打过电话了。在遥远的深空,他站在珠穆朗玛号的起居室中间,声音苍凉而沉重。“我与靳灿2036年相识,距今已有41年。其间,我们共同经历了地球同盟的建立,太空军的建立,风风雨雨那么多的事。”父亲说,“此刻我却在亿万千米之外,连送他一程,见他最后一面都办不到。菁菁,这事就拜托你了。”
萧菁点头答应。她问了远征军的情况,父亲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一切顺利。”就挂了电话。
不久,她就收到了参加靳灿葬礼的通知。时间定在8月15日,地点是重庆。箫菁向团长请假时,丹尼尔说:“虽然我讲过远征期间不准请假,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这就属于特殊情况。准假。顺道,替我给靳秘书长鞠个躬。”
02.
在从加里曼丹去重庆的飞机上,萧菁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看来电显示,是从月球打来的。我在月球没有认识的人啊!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让植入系统接通了。
“喂,是克里斯汀娜吗?我是罗伯逊·克里夫啊!不会几天没见就忘了我吧?”
“哪能啊?罗伯逊副总司令好。”
“别这么叫我,我啊,现在倒霉了,早就不是什么副总司令了。”罗伯逊·克里夫说,“我现在是太空军驻月球虹湾基地的主任,叫我主任就好。”
“罗伯逊主任好。”
“欸。”罗伯逊很刻意地回答了一声,然后说,“我的乖侄女,官大官小,我都不在乎,超神这事,把我害得够呛。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真是为人类着想啊。现在铁族已经超过人类了,不管是体力还是智力,那人类怎么办?当机器人变成人时,人就要变成超人才能应对;当机器人变成超人时,人得变成神才能应付。而铁族已经是超人了,但人还是人,我们现在是大难临头,必须尽快变成神才能确保不会灭绝啊!克里斯汀娜,你知道吗?人脑其实只使用了10%,要是能把剩下的90%全部开发出来,人就成了神,不,比神还神,超神。侄女,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听上去挺好的,就像是升级游戏。”但萧菁觉得不靠谱——可能是这种说法不靠谱,抑或是罗伯逊这个人不靠谱,总之,就是感觉不靠谱。
“克里斯汀娜,靳秘书长的葬礼你会去吧?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主任,没有资格去了。你代我去他的遗体前鞠一个躬,行吧?”
“行,当然可以。”
“还有个事,叔叔想请你帮个忙。我有一批货,从约翰内斯堡送到了刚果盆地的3号太空电梯,准备送到月球上来。可被海关那帮人给扣留了,说是什么违禁品,违反了科技伦理管理局的什么准则。你也知道,那个准则完全就是狗屁。科技伦理管理局成立之后,发布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准研究铁族,说要把铁族纳入生命伦理的范畴。要我说,这就是狗屁,我们就应该把钢铁狼人大卸八块,好好研究一下他们的心肠为什么那么歹毒——要是他们也有心肠的话。好啦,扯远了,不扯这些没用的。我那批货是被刚果海关扣留的,那里的负责人原先是你父亲的手下,你也认识他的。”
罗伯逊说了一个名字,还提供了他的电话,萧菁只对这个人有些模糊的印象,就顺口答应了罗伯逊主任的要求,但强调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达成目标,然后挂掉了电话。萧菁没打算和那个刚果海关负责人联系,一来她一向不喜欢求人办事,二来联系了未必有用。何况,我还有很多麻烦事情没有解决呢。
飞机在重庆机场降落,有工作人员来接。萧菁从她嘴里得知:六位执委会都会出席葬礼;上午10点到下午6点是普通群众吊唁时间(这两天,自发来吊唁的民众都排到10千米之外去了),晚上7点开始,治丧委员会给前来参加葬礼的嘉宾安排了特别通道(萧小姐当然是特殊嘉宾了)。“重庆天热,这里距离殡仪馆也挺远的,最好是租车去。但距离殡仪馆3千米就是管制区了,只能步行。萧小姐最好吃了晚饭再去。”那个工作人员热心地介绍。
安顿好后,萧菁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没什么胃口,她就直接前往重庆殡仪馆,与靳灿伯伯的遗体告别。
有太多的人委托她代为鞠躬:父亲、团长、罗伯逊叔叔……可我自己呢?在我心里,靳灿伯伯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他的逝世,我是怎样的心情呢?
萧菁一边步行,一边思忖。
葬礼的氛围渐浓。“彪炳千秋”“山河同悲”“驾鹤西去”“永垂不朽”等标语连同靳灿的遗像开始增多。遗像上,瘦削的靳灿比病床上的有精神,仿佛只要喊一声,他就会答应着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