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3/4页)
“欢迎来到缅甸北部,我生长的地方,娇贵的小公主!”
少年罕见地懵了一下。
他想起缅北那个地方,贫穷落后、不通教化、脏乱、血腥、暴力、终日炮火连天,所谓的金三角的毒枭老大可能下一刻便会被炸弹将他的头颅轰出墙外。
那是一块腐肉,被鲜血、痛苦和罪恶滋养。
它不能开出花,只有无尽的恶臭。
那时他想。
如果,有一天,他有一个“娇贵的小公主”。
他不会愿意让她去那里,哪怕是他生长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喜欢的事物带去那种地方呢?
彼时十七还不理解“娇贵的小公主”代表什么,他能听出这或许代表着喜爱,但他没有过喜爱的东西,也没人教他正常的世界中,正常的感情。
当然,他现在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喜欢和爱。
他只是在想。
人们应该会送给喜欢的人一朵花,漂亮炫目,清香四溢。
而不是带其去看在腐肉上滋生肮脏与罪恶。
那天下了雪,他低头踩着雪,“咯吱咯吱”一路走过明亮繁华的商业街和干净整洁的小区。
他在一个路灯旁坐下歇息,身前是不知被谁遗落的摆摊的布块,上边七七八八散落着小玩具和首饰。
满天雪片飞舞。
他盘膝坐在地上怔怔地发呆,一个女人拉着自己六七岁的小孩匆匆经过,扔下一张红彤彤的钱。
女人带着孩子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折返,从小摊上挑了个玩具塞进孩子怀中。
女人误以为十七是出来摆摊的少年。
十七看着这对母子走远,倏然意识到这里不适合他。
十七来此也没有寻亲的意识,但也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的父母如果还活着,大概不会接受他这样一个人。
于是他平淡的起身离开,转身去了美国。
十七不想和西黛尔讲自己的过去,并不是认为自己很悲惨,而她是住在象牙塔中的小公主。
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会导致心情不愉快的东西。
……他想给她美丽的花,而不是展示带着血脓的伤口。
她应该永远开心、活泼、笑意盎然、热忱于一切。
可是如果她不再热烈,那也没有关系。
只要是她就好了。
人都有活下去的欲望,但十七没有,他还在认真地活着只是因为姐姐让他好好活下去。
船只出海需要定锚,可是十七没有锚点。
他漫无目的在海上游荡,或许下一刻便是被海崖或者海浪席卷。
直到那一瞬,西黛尔向他伸手。
从此以后,她便是他的方向。
璀璨耀眼如太阳的是她,蜷缩在破碎躯壳中的灰暗灵魂也是她。
西黛尔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便拿她当什么样的人看待。
然后,一切其他,都一如既往。
十七去除自己认为没有必要说的东西后,倏然发现自己的过去似乎极乏善可陈。
他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十七:“……”
西黛尔的呼吸轻浅却平稳。
他犹豫了下,起身,来到窗前。
窗外黑压压的天色一如既往。
空气潮湿,却没有如他预料的下雨,或许在外边的经验对于这里并不合适。
他折身,来到西黛尔身边。
女孩子依然抱臂缩在角落,青年犹豫了下,半蹲下,保持平视的距离,轻声开口。
西黛尔听见十七的声音。
“窗外没有雨。”他说:“我可以带你离开吗?”
——这个人真烦。
西黛尔想,她又冷又累,如果不是看不见了,她现在只想挥着撬棍和他打起来。
可是他真的留了下来,留了很久。
她厌倦极了,想要十七从她身边消失。
但这里也不属于她。
哪怕是因为她,才有了这方里世界。
女孩慢慢抬起头。
她扯了扯苍白干裂的唇瓣,带着几分冷倦的嘲意:“你能带我去哪里?”
十七只是个普通人。
武力值高在这种地方有什么用?他甚至分不出人和鬼。
“可以吗?”
十七并未回答,只是低低的,重复的问了一句。
“随你。”
西黛尔冷冷道。
她很少无缘无故对人这么挑着刺儿说话。
她忽然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十七的天真,幽幽道:“可我现在没力气走路,你要背我吗?”
西黛尔没有说谎,不知是不是眼睛瞎了的后遗症,她全是都很虚弱,加上看不见,她根本不可能正常的攀爬过那些树木丛生的山坡。
西黛尔只是有心激怒十七,她根本不明白十七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救她有什么好处么?
没有。
她觉得这人很奇怪。
然而下一刻,她听见十七似乎笑了一下。
“好。”他毫不犹豫应道。
西黛尔:“……”
他们离开了。
离开前十七为西黛尔打水把脸上的干涸血迹,小心擦拭干净。
西黛尔伏在十七背上时,还在忍不住思考——
她到底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青年看上去清瘦,衣料下的脊背却隐约透出坚硬的轮廓。
她没什么力气,只是虚虚搭在青年身上,放下怒气后,心中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波澜起伏。
……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一样。
她漠然地想。
不会有任何改变。
带着她,无论是谁都走不出去这里。
精神上冰凉的困倦又涌上来。
西黛尔怠倦地垂上眼帘,昏沉沉的睡意涌上来,她又恢复了混混沌沌的状态。
她陷入了沉重困乏的黑色中。
……
伏在别人身上的颠簸感消失了。
西黛尔记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她还带着几分困意迷蒙睁眼,在看见无尽的漆黑时才想起自己已经瞎了。
她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
床铺软和,馨香,似乎有很多人个人一齐涌上来,脚步声繁重嘈杂,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牵起她的手腕,给她挂上一圈线绳,绳子上坠了个塑料牌子。
那人揉了揉她的脑袋,俯身在她耳侧轻轻说了一句话。
西黛尔没有听清。
那个人离开了。
那个人是……
是十七吗?
她怔怔睁着眼睛,还没有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沉重汹涌的睡意袭来。
西黛尔重新陷入了沉睡。
人群似纷纷散去,在一张白色病床上,金色女孩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上边,似乎陷入沉沉睡梦。
一旁的白色小几上,摆放着水杯、药片和花瓶。
女孩手腕上,一根红色手绳上拴着一块代表病人身份的塑料牌子。
“七十四号。”
微风吹动没有合拢的门,窗外日光明媚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