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十四)(第2/5页)
直到下一对公鸡武士登场后,他的狂躁才稍见平复。而其他的观众们更是群情沸腾,因为新来的两只斗鸡较前几对更高大健壮。当两个他加禄人“鸡仔”给斗鸡装上刀片时,观众席上一片喧嚣,赌棍们又纷纷掏出了赌注。“……三百比索!”输红了眼的船长把一个口袋高高举起,“……一次全押给红的,它准能干死那只灰的!”观众们的喊声变得更嘈杂了,很快又在擂台周围重新垒起了一堆堆高矮不等的赌金。
遗憾的是,这位船长再次押错了赌注——在一番激烈的搏杀之后,银灰鸡一个飞踢把刀片深深刺入了火红鸡的心口,让后者当即就栽倒了下去,成为一团微微蠕动的肮脏毛球,嘴里还冒着血……
精彩的比赛至此落幕,谁也没注意第三层楼座上的黑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人群沉浸在一片狂热的喧腾中,继而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那位白人船长由于激动过度,踩断了座板,从楼座上滚了下来。他很侥幸的没有受到身体上的损伤,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和那些被他压伤的人一齐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个小时后,输光了最后一个银币的船长,摇摇晃晃地走进巴石河码头区的一间酒馆,掏出些铜子儿要了一大杯椰子汁酿成的土巴酒——这差不多是菲律宾最廉价的酒精饮料,然后边喝边咒骂着命运的无情。
“……费尔南多船长,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来喝一杯好的吧!”
就在这位手气不好的船长先生骂骂咧咧的时候,一个佣人打扮的菲律宾土著坐到了他的身旁,同时故意将自己的陶土酒杯推到费尔南多船长面前。这位费尔南多船长顿时不由得瞪直了眼睛,鼻子耸动着,贪婪地吸取这杯卡斯蒂利亚葡萄酒的香气,同时脸色有些古怪:一个貌不惊人的菲律宾下等土著人,竟然喝得起这种跨越半个地球贩运而来,在马尼拉售价不菲的西班牙本土出产的红酒?!
然后,他终于隐约辨认出来,这个菲律宾土著仆人,似乎是自己最近那一个雇主的亲信。
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位出手大方的菲律宾土著仆人,又慢吞吞地继续说了下去。
“……船长先生,对于你上次从巴达维亚那边带回来的,关于那些‘美洲人’和‘澳洲人’的情报,我的主人表示非常满意。所以,他又有一笔新的生意要交给你……”
土著仆人微笑着用西班牙语说道,然后把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压在另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陶杯底下,“……对于一名生活在海上的冒险家来说,财富和刺激都是不可或缺的,我的朋友,特别是经过一场豪赌之后……我的主人就在隔壁的包间,请您跟我过来。”
看着对方已经转身站起来,似乎就要离去,费尔南多迟疑了片刻,但最后海上伸手按住了那块金币,将它慢慢地笼进袖子里。“……管它呢,”船长自言自语说:“……反正已经都输的一点不剩啦。”他丢下酒杯,抓起自己的帽子,跟着那个仆人的背影向酒馆后间走去。
……
半个小时之后,变得精神起来的费尔南多船长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走出了这家酒馆——作为获得这笔钱的代价,他必须马上召集水手,去海南岛临高县的“澳洲人”老巢去一趟,在做生意的同时再客串一回间谍,确认之前聚集在巴达维亚的庞大多国舰队,是否已经转移到了那里,有没有发动一场征服战争的迹象,最好刺探出那些美洲人是否在跟澳洲人策划什么阴谋……
再过了几分钟,那位神秘的黑衣修士和他的菲律宾仆人,也跟着走出了酒馆,朝着总督府的方向慢慢走去。此时已是马尼拉的日落时分,太阳开始落入了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的云絮里,云缝中透出的道道金光,映出巴石河宁静的水面上一片绚烂的光彩。总督府附近的上流社会聚居区里,此时已经变得异常热闹。准备参加晚宴的太太小姐们轻轻摇动绸扇,乘着马车或轿子招摇过市,在服饰和珠宝上争奇斗艳,以各种高矮不同的发髻来卖弄风骚;而赴宴的西班牙绅士则穿着深色的普尔波万外套,浸透汗水的拉夫皱领紧紧地箍住脖子,彼此高谈阔论,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到某一片翻腾着音乐、美酒和宴乐的海洋之中。
“……真的是有些太热闹了,你觉得呢?马科斯?”
看着这一派熙熙攘攘的街景,黑衣修士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他的菲律宾仆人说道。
“……我觉得还好吧!黑尔老爷。”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菲律宾人马科斯,一边狠狠地用棍棒赶走几个疑似小扒手的流浪男孩,一边嘟哝着答道,“……比起我们的那个时代,现在的马尼拉简直就像是最穷最无聊的乡下地方!”
“……不,马科斯,我说的不是这座马尼拉城,而是这个世界……北美洲的华美共和国,南美洲的东岸共和国,海南岛的所谓澳洲人,还有南方真正的澳大利亚……哦,该死的,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个现代中国人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难道是想要征服整个地球吗?”
同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黑衣修士叹息着摇了摇头,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东方人的面孔,“……就连眼下的日本,也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日本了……可恶,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崩溃!”
——这位打扮成修道士的黑尔老爷,或者说保罗修士在穿越时空之前,原本是一位名叫埃瓦里斯托。罗萨。冈本的日裔巴西留学生,一个被列在通缉名单上的恐怖分子——尽管冈本和他有日本赤军成员嫌疑的父亲,通常都自称是“国际主义革命者”,并且被不少合作者看成是“自带干粮的反美斗士”。
1974年,三十岁的冈本敬二带着妻儿离开故乡,漂洋过海,最后在圣保罗郊外的村庄安顿下来。尽管在七十年代的时候,战后日本的移民高潮已经过去,不过在拥有数百万日裔和日侨的巴西,没有任何人会对一个新日本移民的到来多加留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地的日侨社团渐渐发现冈本敬二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尤其不喜欢和本国移民打交道。他们不知道这名自称来自熊本的农夫,与一年前因扫射特拉维夫国际机场而名声大噪的冈本公三是远亲,为了避开警方追缉才移民巴西。这一点一直被敬二小心翼翼地隐瞒了下来。他的儿子的葡萄牙语名字是后母起的——定居巴西的第三年,冈本敬二的日本妻子患病去世,在过了几年鳏居生活后,他娶了一名信仰天主教的巴西混血女子,把对方的姓氏也加在了儿子的姓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