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两日后
宅院的树荫下,叶时雨看起来很闲适地半靠在藤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一般,脚下放着一个收拾好的包袱。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紧绷的身体始终不能全然地放在椅子里,时不时的一阵心悸让他的牙关不自觉地紧咬在一起,甚至开始发疼。
初九过后,皇城的门始终紧闭着,包括前去上朝的群臣,至今也无一人出来,里面究竟是一派平静,还是血雨腥风,外界无从知晓。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叶时雨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可他依然闭着眼睛,像是不敢睁开一般。
“走了。”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可那语调冰冷,与清透的少年音有些不符。
叶时雨骤然睁开了双眼,一直悬空的身体渐渐放软,脑海中各种纷乱的猜测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看向少年,眼前的他其实与自己差不多年纪,本有着一幅温润的五官,可偏被他清冷中带着狠厉的眼神打破了所有柔和,让人忍不住就想离他远些。
叶时雨起身掸了掸身上落下的细小花瓣,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你就是以安?走吧。”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因黄铮易执意要在朝中将他也一起弹劾,若事成便会有人前来接他前往江南藏匿,远离朝堂是非,若不成那他明日即可入宫,就还是高靖南身边的御前公公叶时雨。
叶时雨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看去,此刻正路过一个街市,窗外的人一如往常地为着生活奔波着,改朝换代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谁为帝王又与他们何干?
叶时雨看的出神,他的殿下如今坐上那高高的龙椅,而自己却在此刻与他再次分离,不知可否还有再见的那一日,如此想来心中就翻起一阵不可名状的疼痛与害怕。
是的,他尤其害怕就此被渐渐被遗忘,毕竟身为帝王,从今往后必定要雄图霸业,后宫无数,自己这点儿小心思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即便是早晚有这一天,那便能多一日算一日吧,总好过就这样不复相见。
“以安。”叶时雨掀开了帘子。
马车缓缓停下,戴着斗笠将面目几乎全然挡着的以安回过头看着紧闭的车门,只听得里面传出一个极为冷静的声音,
“麻烦你调转车头,我要进宫。”
饶是对诸事甚少有情绪浮动的以安闻言也露出了微讶的神情,他顿了顿道,
“陛下旨意,带你走。”
“你放心,快到的时候我自己走进去,不会让你露面。”
“不可!”以安将马车转进一个无人的巷子,转身打开了车门,“我的任务就将你安全送到江南,而不是皇宫。”
“那你就等着带一具尸体去吧。”
以安这才发现,叶时雨宽大的袖中竟不知何时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刀尖紧紧抵在了心口,衣服的布料似乎已经被顶到了极限,外衣的丝线已经崩裂出细小的裂口。
“在你出手之前,我就能将你的匕首夺下来。”以安冷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厉害,可这一路上你能时时刻刻看住我吗?”叶时雨直直地看向以安,全然无惧,“陛下既然派你来也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你武功好,其实若你知道我为何回去,或许会改变主意。”
以安冷冷地看了叶时雨一眼,却根本没打算听的要转身驾车离开,
“别让我一路将你绑去江南。”
“你也知道我是前皇帝身边儿亲近的人,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若我告发可让陛下之位更为稳固,百益而无一害。”叶时雨语气虽缓了下来,可手上的力气却没卸下一丝,反而抵得更紧。
“黄相在朝堂之上弹劾了我,若被天下知道陛下反助我逃匿,那对陛下之誉可谓是极大的打击。”
“你想干什么?”听到此言,以安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陛下曾于我有恩,前皇帝待我也不错,我回去揭发秘事还了陛下恩情,再好好服侍前皇,不是两全其美。”
“你是在威胁我。”
叶时雨笑了,“你若不让我回去,我就出去宣扬我就是众人口中的那个祸国阉佞,是当今皇上放我走的。”
“你!”以安此刻周身已萦绕起杀意,“你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那既然你要杀我,那又何必在乎我现在是不是要自杀。”叶时雨语气轻快,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以安双瞳微缩,下一瞬就掠到了叶时雨的面前,轻击一掌让刀尖偏离了方向,嗤啦一声,刀锋划开了衣料,片刻之后殷红的血开始渗出,迅速染红了雪白的中衣。
“你!”
以安夺下匕首,迅速在马车中翻找出止血的药,而后狠狠道,
“我给你上药,不许再妄动!”
药撒上去很疼,甚至比划伤那一下还要疼,叶时雨顿时一头的冷汗,嘴角却在上扬,
“伤……口很浅,不妨事。但这一路上……哪怕绑着你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总能……找到机会。”
以安阴沉着脸不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刚才自己若不阻止他便是真的下了狠手,但他又好像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阻止,才敢这么狠。
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让以安十分不适,却又无可奈何,此人司夜大人特别关照过,一定要保他平安。
巷子里的马车停留了许久后终于重新走起,片刻之后向城中心缓缓驶去,叶时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可这笑却看不出任何喜悦之意。
幸好是他来,看似狠厉却心思单纯,若是司夜恐怕根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就被带走了,又岂是他三言两语能唬住的。
临近皇城,叶时雨执意下来走回去,毕竟以安是陛下的人,若看到了恐怕还要起波澜。
以安在暗处看着叶时雨微微佝偻着,慢慢走近了供宫人们进出的小门,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在守卫惊诧不已的眼神中进了宫门,虽听不到大门紧闭的声音,可他仍觉得在心中好似被砸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叶时雨的背影中带着一份决绝之意,就好像……好像要去赴死一般?
以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股懊恼之意油然而起,怎么自己就这样被他绕了进去,做出了忤逆陛下之事,思及此,他迅速转身如风般轻掠而去。
养年殿中,高长风甚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当日勤政殿上虽说掌握了极大的优势,但高靖南在最初激烈的反抗过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变得安静,眼神也逐渐镇定,虽然事后黄铮易说他应是审时度势,为了保全性命,可高长风却不这么认为。
难道高靖南认为一旦薛羽得到消息就会带兵杀回来,所以如此自信?
虽说薛羽却为一大患,但杨子瑜已用兵符暗中集合了伯阳侯旧部,即使不能与之直接对抗,也可将其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