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养年殿中,叶时雨替高靖南除去了厚重的外袍,边伺候着更衣边道,
“陛下今日看起来有些累了,不如早些歇下吧。”
“今日众多人弹劾薛平周,说他在会试中凭一己喜好打压贤才,如今学子们暴乱,听说镇压的时候抓了好几个,还伤了不少人。”
那个薛平周本来就是个不学无识之辈,若是不起什么波澜平日里的事能够顺利完成,但真有事儿弄成这般局面倒也不足为奇。
“这些读书人个个都是死脑筋。”高靖南知道起因还是源于齐地的那场大旱,这事没能达到他押回高长风的目的,现在反而还惹得一身骚,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恼,
“他们拿着书里那些死道理跟朕讲什么治国之策,一个个只敢耍嘴皮,朕看倒不如将这几个带头的杀了,看他们哪个还敢闹。”
叶时雨心中一动,这事其实他已听田启说过,后又有萧念亭与他讲过被抓的人中,有个叫章鸣玉的是本次会试第七名,殿下似乎十分看重,要想办法救出,既然高靖南提及此事,如此自己倒不如也趁机帮些忙。
“他们哪懂治国之道,不过是想当然而已。”叶时雨跪着,替高靖南除去靴袜,“杀了这几人虽容易,但黄相那边恐怕又要不乐意,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一提起黄铮易,高靖南就有些头痛,这老家伙说不得碰不得,还得时时供起来,要不是朝中还有不少他的人,他早就将他罢黜而去!
看着高靖南阴沉不定的脸色,叶时雨缓声道,
“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奴才浅薄,您别当真。”
说着他点上了安神香,又将烛火吹熄了数盏,出去唤了今晚上夜的太监去里面伺候着,刚走到了殿门口,只觉得肩上一沉,一件厚实的外袍便披在了肩上,叶时雨没有回头,他知道是柳旭。
其实中毒之时竭力救他的初衷只是为了不让太皇太后那边将罪名赖在他身上,如今却换来了真心也算是无心插柳。
“你去休息吧。”
“是。”
看到柳旭身影消失,叶时雨站在暗处却没进门,果然片刻之后一个身影也自暗影中靠近,叶时雨像是没看到一般推门而入,在门即将合上之际,那身影自门缝而入,悄无声息。
“萧大人。”
门上落了锁,叶时雨这才转身看向来人,内心泛起一阵紧张,若不是有大事,萧念亭是不可能亲自来的。
“叶公公,殿下将于下月初九起事。”
叶时雨心头一震,“这么快?”
“本没这么快,但龙椅之下的兵符有如神助。”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缝间的月光泻入,可萧念亭依然能看到对面这人的眼角逐渐泛红,似乎闪着微光。
叶时雨几下呼吸,平复着了促的心跳,他很想问问究竟是怎样的计划,却仍忍住了,只是抬起头看向萧念亭,
“我能做什么?”
“殿下只望你那几日出宫。”
“就只是……离开吗?”
萧念亭点点头,“我不宜久留。”
叶时雨点点头将门打开,装出睡不着散步的模样走了出去,只不过那没关严的门内一个身影迅速地掠出。
这下可真是睡不着了。
忐忑了许久的心在得知了确切的时间后,反而愈加平静了下来,叶时雨抬头看了看天,刚才还高悬的明月被一缕轻云半遮了面,掩住了三分光华,倒别有一番滋味。
叶时雨就这么抬头望着,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心中想的莫过于殿下的苦心,毕竟他真正的归属知道的人甚少,一旦出宫避开,若真败了,他回来便还是高靖南身边的人,无人再会知晓他与殿下之间的秘密。
算算日子,下月初九应正是薛羽在北境缠斗之时,即便知道了也赶不回来。太皇太后禁足于慈恩宫,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学子们的暴动如今已引得朝野动荡,先前高靖南许多政策上的失误以及用人不当之处已显了弊端,民间也怨声载道。
一切都刚刚好。
二月初九,时值惊蛰,正是春雷始鸣,万物复苏之际。
乍暖还寒的温度十分舒适,就连朝中都好似平静不少,没什么烦心的大事。
除了皇上身边总跟着叶公公最近这几日听说是病了出宫休养着,这一天与往日真的没什么区别。
高靖南也有些慵懒,他正准备宣退朝,却觉得下面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居于高位,下面细微的动作也能尽收眼底,只见平章政事陆知尧身形晃了晃,似乎是在犹豫是否出列,高靖南也顿了顿,似在等他。
朝堂中突然漫延起一阵诡异的静谧,只见陆知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侧身出列道,
“皇上,臣要弹劾薛平周。”
高靖南皱起了眉头,他就知道这事没完。
薛平周虽做了窝囊事,但薛家毕竟是他母家,总归不能事事逆着。他本想着将薛平周抓来的学子们关上一阵子去去戾气后再放了,安抚一下的同时将谢松雪召回参加殿试,借此保住薛平周的官职。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正当高靖南准备宣布放了他们的时候,被抓的学子中有个叫陈敬如的极为刚烈,竟于一头撞死在了狱中。
苦主谢松雪被遭了暗杀至今下落不明,无辜之人又惨死狱中,这下事情便发展到了难以收拾的局面了。
高靖南阴沉着脸,他已经答应了太后定保住薛平周的官职,之前态度已经够明显了,没想到陆知尧如此死脑筋,还要硬提此事。
“陈敬如的家人已安抚妥当不再追究,其余举子皆已放了,还提此事作甚!”
“陛下!”陆知尧却不退让,“银两堵得了陈敬如家人之口,却堵不了悠悠众口,现下谢举人还不知所踪,还望薛大人尽快将人交出来,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薛平周满头是汗地,慌忙出来跪下,
“皇上,臣是真的不知道谢松雪现下在哪儿啊!”
“呵,究竟是不知在哪儿,还是明知去向却交不出来啊!”陆知尧咄咄逼人,笃定谢松雪已经遇害。
“陆大人此言是要给薛某定罪不成!”
两人眼看要在朝堂之上吵起来,高靖南愈加烦躁起来,正打算将二人喝止,在上朝时本应关闭着的殿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始开启。
殿中人俱是一惊,眼看着一道阳光越来越宽,一个身影正站在其中,金色铺满全身,曜得殿内众人不由地都眯起了双眼,
“陆大人既然不敢说,那就由老臣来说。”这声音虽已见老却依旧中气十足。
高靖南一怔,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内心忽地升起了一阵不安,却依旧客气道,
“黄相身体可好,今日怎突然来上朝了。”
“老臣今日乃是来弹劾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