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晨光之下细雪洒洒,寒雾涌来,满地莹光绕着那面银镜旋转,如同四散的流萤般,合着风雪漫天飞舞。

在茫茫天光中,洛元秋极力要看清什么,但越是如此想,越是难以看清。旧忆如风来去匆匆,她望着云翳中渐渐合拢的一线耀金,试图伸手去拉住回忆之中那人的身影,但却双手落空。

莹光点点消消逝,在半空中幻化的镜子如水波一般微微荡漾,落下缤纷花雨。这场镜花水月的幻梦终难久存于世,在渐渐明和的天光下归于虚无。

一道柔光敛入镜中,银镜从洛元秋手中滑落而下,坠地时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她缓缓阖上眼,恍惚中仿佛看见了黑色潮水涌来,山岳倾倒,天幕翻覆,一切荡然无存。幻真难辨之中光影飞旋,将她带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去。

就在洛元秋即将倒向地面时,景澜疾步而至,一把将她抱住。见她面色如常,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不禁长吁一口气。低头想拂去她鬓边的雪粉,奈何手却抖的厉害,试了几次不成,景澜只能重重地将她抱紧,按在自己怀中。

“元秋……”

她眼眸微颤,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平日中的沉静全然不复。飞雪迎面而来,落在两人身上。景澜叹了口气,拾起银镜,将洛元秋抱起,径直向屋门走去。

而在雪中无人察觉之处,一片黑亮的羽毛凝聚起些许黑气,化作一只寒鸦,顺风展翅逃也似的飞出了院墙。

庭院一隅,海瑶将陈文莺从雪中拽出来。陈文莺气喘吁吁,在地上站好,推开那头黑色的灵兽,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说道:“好了好了,你别过来!”

谁知海瑶扑哧笑出了声,拍了拍她衣摆上的雪沫道:“你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呢?”

陈文莺脸红了红,低声道:“没想什么。”

但两人心意相通,所思所想转瞬便能知晓一二。陈文莺忆起方才那句嫂子,更是觉得无脸见人,情急之下想去寻洛元秋,却看见一白衣女子抱着她进到屋中,当即愣住了,不管海瑶如何,立马拔脚追上去道:“元秋!等等,你是谁?你要带她去哪?”

她跑到门边,见那人将洛元秋抱进屋中,不由问道:“她怎么了?”

那女子闻言瞥了她一眼,目光锐利无比,如同烈日下的刀光,逼的陈文莺微微后退半步,手下意识按在剑上。

但一只手却轻柔地覆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陈文莺一惊,转头看去,竟是海瑶。海瑶在她肩上一按,低声道:“莫要轻举妄动。”

陈文莺问:“这人是谁?”

海瑶亦有些疑惑,仍是说道:“别管,先出去。”

陈文莺皱眉道:“可是元秋还在里头!”

海瑶道:“那是你的朋友?也是太史局的掣令吗?”

陈文莺刚要说是,里头帘子微动,那白衣女子走了出来,陈文莺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生的美则美矣,但却有种肃杀之意在,令人不敢掠其锋芒,反倒是冲淡了容貌所带来的惊艳之感。

女子看着她说道:“你就是陈文莺罢?我姓景名澜,想必你应当听过才是。”

陈文莺一怔,身后海瑶轻声解释道:“这是司天台台阁,景大人。”

不知为何,陈文莺觉得这人十分奇怪,言语举止之中,似乎暗藏着一种莫名的敌意。但她与景澜初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好道:“景大人,元秋呢,她怎么样了?”

景澜看了她一会,才道:“把你身上那样东西,交出来。”

陈文莺脱口道:“什么东西……”她忽地脸色一变,袖中传来微弱的鸣声,木盒中的赤光自冰天雪地中脱身而出,此时竟苏醒过来。

“就是它。”景澜眸光沉沉,向她伸出手去,“那不是你能留住的东西,不要多问,把它交出来,给我。”

陈文莺果断答道:“不行,这是元秋的东西。若是等她醒来,她愿意给你,我才能交予你。”

她原以为景澜听了这话或会发怒,但景澜眉心微舒,侧头看了一眼帘子,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转身说道:“此物留在这里,只会招惹更多是非,于谁都是不利。”

景澜手指虚虚按在唇上,以眼神示意陈文莺到外头去说话。陈文莺不自觉跟着她走到屋外廊下,就在此时,海瑶突然按住陈文莺说道:“大人,文莺她未必清楚此事”

景澜目光在她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与海瑶对视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略一扬眉道:“问几句话罢了,且放心,问完就将人还你。”

海瑶只得让步,答道:“好。”

陈文莺一无所觉,海瑶缓缓松开手,低声道:“去吧,别怕。”

景澜走到檐角下,衣袍于风中轻扬。她看向檐下摇晃的铜铃,手指间捏着一根竹枝,陈文莺一脸恍惚地跟来,在她身旁站立。

景澜垂眸,漫不经心一般说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陈文莺心中微有些抗拒,本不想答,但不知为何,嘴唇艰涩地动了动,仿佛不顾她的本意,将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待她双手奉上木盒之时才清醒过来,景澜手指间的那根竹枝悠悠落地,化为齑粉。

陈文莺惊怒交加,道:“你,你做了什么?”

景澜从她手中取过木盒,打开一条缝立即合上,轻笑一声道:“原来海瑶是你嫂子,两位这关系倒有些叫人看不懂了。”

陈文莺闻言脸涨红了脸,愤怒地看向她,景澜冷然以对,淡淡道:“看我也没用,你嫂子来了,还不快过去?”

海瑶快步上前,轻咳了一声说道:“大人,那文莺我带走了。”

海瑶说着拽了陈文莺几下,陈文莺倔强着不肯离去,盯着景澜问:“元秋呢,你做了什么,她究竟如何了?”

景澜看向她的眼睛,唇角微勾,像在嘲笑她不自量力,缓缓道:“关你什么事?”

陈文莺:“……”

胸中仿佛燃起一把无名之火,陈文莺彻彻底底被激怒了,道:“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不问擅闯当视为贼,我还未与你计较此事,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景澜侧头看向海瑶,后者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景澜当下心中了然,轻轻点头,彬彬有礼地答道:“我是来做客的。”

陈文莺当场气得说不出话来,景澜又道:“你要是想将动静闹大一些,大可去使人支会陈大人过来,到时堂上相迎,指不定还要向我奉茶行礼。”

陈文莺登时想起她的身份来,怀疑道:“你说你是司天台的台阁,别是蒙人的吧!”

景澜饶有兴趣地看向海瑶,头轻轻一偏,如同看热闹般挑了挑眉梢。海瑶沉声道:“文莺,走了。”

陈文莺仍有不甘,海瑶道:“你的那位朋友自有景大人照料,不必太过忧心,待她醒来后你也可过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