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一梦
牢房里阴暗潮湿,散发出古怪难闻的气味。除却高处一方格子大小的窄窗透出些微亮光,光源就只剩下墙边忽明忽暗的火把了。
耳边求饶声不断,时不时传来哀嚎声。洛元秋抱着手臂向大牢周围看去,兴致勃勃道:“原来大牢是这个样子,这是我第一回 来,你呢?”
景澜面无表情道:“我倒是常来,不过一般都是站在外头,而不是在牢门里。”
洛元秋左右看了看看,颇觉新奇道:“那咱们都是第一回 坐牢了。不过你说为什么他们刚刚叫我们妖人,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进这大牢的人,哪个不喊几声冤屈,一口咬定这其中定有‘误会’,说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良民?”
景澜朝左边看了眼,道:“哦?敢问有何指教?”
那人蓬头垢面,面目难辨,身覆一件五彩布条拼成的袍子,压低了声音道:“两位姑娘第一回 进这大牢,可要懂点规矩。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若不提前准备好上供之物,只怕到时候……哼哼,不死也要脱层皮。”
洛元秋闻言笑道:“受教受教,看前辈形容,莫非是这牢房里的常客?前辈又因何故进了这大牢?”
约莫是许久无人搭话,那人唏嘘一声,迫不及待道:“我本是承山附近的一名巫医,游历时路遇大雨,行路不通,无意中来到西涧安灵山下的一座村庄里。那村里的人不知为何生了一种古怪的病,每到夜晚入睡后便会离开家门到村中游荡,无论旁人如何呼喊也无用,直至天明破晓后方能醒来。”
景澜不动声色道:“夜游症罢,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那人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还是有些见识的,两位手里这剑可不是那些行骗之人用来哄愚民愚妇的仿品……不然我也不会冒昧相告。实不相瞒,起先我也以为那是夜游之症,可不到两个月,那些夜游之人便纷纷在睡梦中死去!”
洛元秋沉静的眼眸微微一动,道:“都死了?”
“此事千真万确!”那人后怕般按着胸口道:“我还从未碰见这般凶险古怪之事,可把我吓得不行,就怕自己落的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于是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趁着守在村口的人不备,悄悄逃了出去。路上我还想多亏自己跑得快,谁知那晚夜色青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一时眼瘸挑错了路,竟走到了他们埋死人的山头!”
景澜没有说话,向洛元秋轻轻一瞥,见她面沉如水,便知此事十有八九为真。
那巫医唯恐两人不信,又是一番赌咒发誓,继续道:“说起此事又是一件怪事!村里死了人本不稀奇,一口薄棺,寻个望风向水的地方埋了便是。但这村子不一样,他们村死了的人都必须埋在一处,据说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然要破了村子的风水。且下葬之后,家人也不得去祭拜看望,只能在村口烧纸以表心意,外人更是严禁入山。我那晚千错万错,竟不小心走到了他们的坟山上!可事已至此,再回头也晚了,我只好顺着山路上去,可越走越险,身边便是悬崖。走着走着月亮出来了,能看清前头的路,我心中一喜,加快步子向前走,到了山头,却看见了极为古怪的东西……”
说道激动之处,他连比带划唾沫飞溅,道:“他们用这么粗的木头做成栅栏,约有两人那么高,将山头都围了起来!我当时好奇,还以为里头有什么宝贝,凑过去一看,那栅栏缝隙间竟然都是人!那腥臭腐败的气息真是叫人作呕,我行医多年,怎会看不出来,里头关着的人绝非活人!思及此地种种奇怪之事,心下胆寒,当即原路返回。到了山下,看见火把光亮,便知出逃一事败露,若是被抓到了,说不定就命丧此地了,便又回到山上,服下了一贴师父所赠的龟息丸,在那山头隐蔽之处贴着栅栏,就挨着那些死人躲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微亮我便离开山,沿着大道走了三天两夜,到了豫江城便寻到衙门口,自称行医有误,路上治死了一个游商,这才被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他们找不到游商,又无人来递状诉冤,只好就这么把我关在牢里。”巫医说道,“这大牢里人人都盼着出去,我却想一辈子呆在此处,最好永远都别出去。一离开这里,那村子,那些死人,都能不知不觉要了我的命!”格格党
景澜耳力灵敏,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便道:“谁也要不了你的命。”
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压在一物上从缝隙里递了过去,那人哆哆嗦嗦接过,惊疑不定道:“这是、这是……”
景澜道:“有道是自助者天助,多谢前辈的故事。提审我们的人要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火光靠近,牢头怒喝之声传来,不一会数名官差模样的人到得牢门前,牢头拎着镣铐过来要给两人枷上,景澜冷冷道:“敢碰一下我们,今日就等着备好棺材吧。”
洛元秋在她身后探出身道:“哇,你居然还威胁人。”
景澜淡淡道:“也算不上是威胁,实话实说罢了。”抬眼扫了门外几名官差,她道:“城中主审是谁?”
那话语中发号施令的意味太强,一人下意识脱口道:“是项大人……”
“项宜?”景澜略一思索,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动,“原来是他,带路吧。”
那几名官差神色微滞,竟无一人出言反驳,齐齐调头朝外走去。
旁人虽瞧不出异样,但却难逃过洛元秋的眼睛。她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下的咒术,他们这是要放我们走吗?”
景澜弹了弹她的额头,好整以暇道:“走什么走?连牢房都进了,怎么能不上公堂去看看?”
洛元秋心想也是,随即欣然而往。
两人到了公堂下,只听喧哗声传来,全然不似洛元秋想象中的肃静。公堂中更是人头攒攒,热闹非凡,一人一言吵得沸反盈天。不多时传来惊堂木啪的一声响震,众声俱静,一人厉声道:“把这群招摇撞骗的神棍都带下去,听候发落!”
洛元秋疑惑道:“这和话本里写的怎么不太一样?”
景澜道:“你不是常常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吗?”
公堂上威武之声传来,那声音又道:“把那对行骗的姐妹带上来!再去传宋家人上堂对质!”
两人身边一众官差木木愣愣站着,任由疑犯从面前走过。景澜打了个响指,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项大人。”
四周衙役神情呆滞,仿佛不见犯人上堂,口中威武之声渐弱。四下骤静,景澜如入无人之地,敷衍地拱了拱手道:“没想到你调任到冲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