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等我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观此刻真想不管不顾, 大醉一场!

可他不能,就能在留云山房内,在阿宝身边, 能有这片刻的松快。

他重又将阿宝揽入怀中, 将脸埋入她颈项间,哑声道:“别动。”

阿宝一怔, 成亲之后, 他每回这么哑着嗓子说话, 非得翻腾一回不可。

要真这样, 她绝不允他的。

可这回不同,裴观胸膛不住起伏, 搂着她腰的手掌缩回,握成了拳,双拳收紧,牙关紧咬。

他浑身上下都在使劲。

阿宝一动没动, 就任他这么靠着, 也不知前头是出了什么大事,竟会让他这样。

试探着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颈项,他先是浑身一颤, 又梗住了脖子不动。

阿宝想了想, 嘴里哼哼出声,是用崇州话唱的一小段歌谣,是她娘唱给她听过的,词儿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每到她睡不着觉的时候, 娘就会哼哼这首歌给她听。

一边哼唱, 一边摩挲她的头肩背。

阿宝学着她娘哄她的样子, 这么哄裴观。

松烟青书守在屋外,里头半天没动静。

松烟使了个眼色给青书:“怎办?要不要送点茶进去?”

青书木着脸摇头:“我可不敢,要送你送。”

松烟看了眼正在清水平台前看鱼的戥子,寻常丫头那还不急坏了,偏偏她还数起鱼池里的鱼来了。

戥子正看鱼,就听身后有人走动,回身一看,是青书过来了。

青书跟戥子见过几回,算得上熟识,对她道:“戥子姑娘,你看,要不要给里面送点茶进去?”

戥子虽是未嫁的姑娘,可她早得过燕草的叮嘱,说是往后屋里若只有姑娘姑爷在。

不能直通通的闯进去,若是有别人要进去,也得拦下来。

她耳根子一红,心里是相信阿宝的,于是她把青书顶了回去:“里头也没叫要茶呀?”

青书一噎,以为她是全然不解这事,又不能对她明说,只好灰溜溜站回阶下。

松烟青书两人大眼瞪小眼,立在阶下干着急。

阿宝那支歌唱到第三遍时,裴观终于泄了力气,他浑身大汗淋漓,肩背腿阵阵发麻。阿宝听他那口气松了,拍了拍他的肩。

“会麻一会儿,慢慢就好了,今儿泡泡热水,没事的。”

这就是人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劲过了,就好了。

阿宝立起来走到桌边,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煎饼米粥拿出来,在桌上摆开。

裴观换了身衣裳出来,方才这一身大汗出过,坐下来先捧着粥碗,慢慢喝了粥:“你吃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一起用些?”

“我早吃过啦,母亲跟珠儿都说这饼子做的香,就是……”阿宝伸出手掌,眼睛一眯,“就是太小了些。”

厨房送上来的时候,阿宝都惊了,煎饼得做得又大又圆,煎到金黄冒着油星,那才叫一个香。

可这煎饼做得也太小巧了,还没巴掌大,好看是好看,吃起来香也香,就是不过瘾,一口就能塞嘴里。

裴观听她说这些杂事,越听心头越轻,又喝了口粥道:“怎么今天这粥跟寻常不同?更软糯些。”一样都是碧粳米。

阿宝笑了:“好喝罢?我让厨房在这里面加了些糯米和石蜜。”

她还是嫁进裴家才知,原来还有那么多种米和糖,胭脂稻碧粳米粉秔白糯,甘蔗石蜜雪花洋糖。

裴观又笑了,这是哄小孩的吃法,她还有精力鼓捣这些,便是过得不错。

阿宝到此时也还没问,究竟那册子上写了什么。

裴观把那满盘的小煎饼都吃了,粥也喝了两碗,放下碗,对阿宝道:“祖父……的事,我正在查证。”

阿宝怵然一惊,瞪圆双目望着裴观。

裴观不好说两辈子祖父病故的时间太巧合,只好说:“我怕是疑心,最好是我疑心太重。”

阿宝万没想到会与生死有关,她蹙眉问道:“是谁?”

“还不知是不是,你莫要惊慌,也别告诉母亲妹妹,告诉你,只是想让你有个防备。”裴观看她,总怕她被人骗去。

明明她就在府里,明明就在他眼前,他也深怕一眼照管不着。

“今天就让你的丫头们把东西都挪到这儿来,你就住在卷山堂里。”

阿宝眉尖微蹙:“既然有危险,我更该留在后头,那儿离母亲妹妹更近些。”

裴观一怔,望着阿宝不言语。

这片刻的功夫,阿宝已经打算好了:“这样,我一日守着母亲妹妹,一日守着你。”再怎么着,她还有鞭子呢。

裴观想了想,也许当年确也有人去试探过母亲。

只是母亲跟他一样,根本不知这本册子的存在,如今回想起来,裴叔也正是在祖父去后,扶灵回老宅。

连管事都不当了,回去老家守灵堂。

接任的就是他两个儿子,长平长安,府里叫他们大裴管事和小裴管事。

裴家外头看着还是一家人,其实祖父在的时候,已然是前三房一家,后两房一家,各管归的。

裴长安自祖父去后,就一直留在老太太身边的当管事。

确也得有个知晓底细的通报内宅动向,裴观还有些迟疑:“你太辛苦。”

“就这几步路辛苦什么?放心罢,母亲妹妹有我看着。”阿宝拍拍胸膛,扛下照顾母亲妹妹的职责 。

外头终于等来公子的吩咐:“添些茶水来。”

松烟进门就见公子换了身衣裳,头皮都一麻,公子这守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还能那什么?

刚想着不至于,就听公子又吩咐他:“抬几桶热水来,我要解解乏。”

“哎。”松烟耷拉着脑袋应了。

戥子一进门就扫了阿宝两眼,看她簪环未乱,连裙上的结子都完好,又安下心来,这么复杂的发式和结子,阿宝自己可弄不来。

“你吩咐燕草,收拾几件我平日里要穿衣裳,这些日子两头要忙。”说完又对裴观说,“我要去母亲院里一次,大概半个时辰,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松烟青书听见最后一句,脸都来不及埋下去,这是拿公子当小儿待了。

裴观两辈子也没听过这种话,他轻笑出声:“好,我等你回来。”

戥子飞快回后院,燕草和白露正相对坐着。

燕草道:“眼看就夏日了,还该裁几件夏天穿的孝衣。”

白露轻笑:“我都预备下了,想着少夫人进门不会带白纱白绸,已经报到上房,陈妈妈说会提早把夏季的衣料子发下来。”

戥子脚下一慢,她真是佩服燕草,跟白露也能这么笑眯眯的说话。

“怎么?可是少夫人那儿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说了,收拾些日常要用的东西,送到卷山堂去。”戥子时常还会叫错称呼,还管阿宝叫姑娘,方才差点儿也要叫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