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楚家

眼见着快到亥时, 沈芜渊还无要走的意思,白郝便搁下碗筷看向他道:“芜渊有话要讲?”

盛婳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了沈芜渊。

沈芜渊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才转头对着白郝点头:“是, 有些事,想与老大人聊一聊。”

白郝似早有察觉,微微颔首, 转而看向盛婳温柔道:“婳婳先回屋吧, 这时候也该用药了。”

盛婳抿了抿唇,闻声起身, 只是临走时还不忘朝着沈芜渊摇了摇头,劝他莫要掺和。

盛婳一走, 白郝便起身:“走吧, 去书房。”

到底是五六十岁的年纪, 身子再强韧,脊背都微微佝偻着, 高高束起的羽冠里几乎挑不出几根黑发来。

沈芜渊跟在他身后, 相较于三四年前的老大人, 不得不承认, 确实岁月无情,已老态渐显。

书房里, 白郝坐在太师椅上, 看向面前的少年,神色微微发沉开口道:“有什么话要讲?”

沈芜渊抿了抿唇,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老大人, 阿婳选婿的事当要慎重.....”

白郝眉头半耸, 人没在烛火的阴影里瞧不清情绪, 只是声音略沉了几分, 只是问他:“那芜渊以为,当怎样慎重?”

沈芜渊无惧威慑,事关盛婳,他容得半分却步,上前一步答道:“随随便便挑这么个人,不清楚秉性,不了解性情,便就这么将阿婳的终身托付了?”

“人是我亲自挑的,家室也了解过,并非随意托付。”白郝答道。

沈芜渊闻声眼里有几分激动:“盛大人也是老大人亲自挑的,可结果呢?老大人,阿婳身子不好便好好的养,怎能听信术士所言......”

一说起盛安,白郝情绪便肉眼可见的波动,他高声打断道:“芜渊,你若是觉得挑楚三太过随便,那便是说你可以,是吗?”

这话直白,几乎不用他多思索其中意味,沈芜渊便知道白郝所指,只见他身型一滞,便默了声。

垂下的眸子似倒影着烛火的微光,这事他从未想过,也未敢想过。

白郝轻声叹了口气,似早意料中他的态度,他道:“看,你再关怀阿婳,这事你也不能一口答应,便莫要说为她考量了,你不能,但楚三可以,你在外头,瞧不见她日日被病掏空的身子,也听不见她那止不住的咳声,府上的医师来往虽没有千人但百人也是有的,若非走投无路,你觉得我会选这一昏招。”

沈芜渊的手微微颤动,眼眸里多了些旁人瞧不透的情绪。

白郝的目光又看向了半开的明窗又道:“有一事你或许不知,你回来前,婳婳晕厥不醒,就这样躺了整整一日,气息也渐弱许多,我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楚三来了,他一来婳婳便醒了,这事奇幻,确实我亲眼所见,选婿一事虽荒唐,但总是有些盼头的,只要等过及笄,她能过了及笄,便是她到头来不愿选楚三,我冒这天下人的咒骂嗤笑,也会替她推了这婚事,在此之前,你莫再捣乱也莫掺和,若是叫我知道,我便真上镇国公府讨要说法,将你绑在这我这后院......”

话落便是久久的寂静,两人的呼吸声,蜡烛的炸烛声徘徊在书房里。

忽见沈芜渊抬头问了一句;“当真只到她及笄后?”

***

杏枝小跑着进了屋,珠帘被打的清脆玲玲响,还未见到人便道:“姑娘,沈二公子已经走了。”

盛婳闻声从床榻上微微探头:“我祖父面上可有什么不快?”

杏枝摇了摇头道:“老大人还在书房并未露面,不过是方管事送出门的,应当没事,姑娘可放心。”

盛婳闻声轻松了口气,有方管事送客,应当并未生事,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想来沈二哥在外头这些年,多少受了些历练,原那样爆竹脾气都能有所收敛呀。

杏枝忽又道:“对了,方才沈二公子见了奴婢,让奴婢给您的带句话。”

盛婳皱眉看向她问道:“什么?”

杏枝敲了敲脑袋细细回想了才道:“嗯,是说,让姑娘安心,楚三公子他会替您盯着......等您,等您到及笄后,他便,他便......”

点珠在一旁看的着急,插嘴道:“便什么?统共不过几句话,你也记不住?”

杏枝窘迫的红了脸,沈二公子出口成章,她这脑子哪里记得住嘛,一时语塞囫囵道:“大约是说替您做主的意思。”

盛婳愣了一瞬,有些迟疑问道:“他是这样讲的?”

杏枝虽有几分心虚,但她理解就是这么个意思,便连连点头应是。

盛婳手细细摩挲,这话沈二哥讲来倒也不稀奇,只是,她哪能活到及笄那日......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唇角却微微勾起,瞧不清眼中的情绪,她看向点珠道:“明日你若是得空,便去镇国公府道声谢,便说我知晓了,若有那一日,定等着他来。”

点珠闻声应好,转身离去时还不忘夸赞沈二公子体贴。

宁去在房门前守了整整一夜,生怕陆焉生有什么想不开的,房里一有动静便贴近了听,只是除却沉沉的呼吸声,再没有旁的声音了。

天才蒙蒙亮,宁去正有些懈怠,忽听见屋里传来脚步声,他立时便精神了,站起身来看向门口,下一刻,屋门打开,便瞧见了陆焉生有些憔悴脸。

陆焉生一身对襟装束,看的宁去一怔:“公子,您这是?”

陆焉生只睨着了他一眼,便朝外走去,宁去看了眼他去的方向,有些惊讶,这是去练功?

他心下一喜,公子是终于想通了?

忙小跑着跟上,却未想到陆焉生会突然顿下脚步,宁去若非停的及时,险些栽到陆焉生的背上。

他还来不及庆幸,便听陆焉生问道:“募兵是什么时候?”

宁去回想一下忙答道:“好像是下月初三,公子是要去参军?”

陆焉生并未答话,这意思便是默认,宁去想了想,去也好,去便不会再想盛家二姑娘了,总归是不再折腾自己了。

他却不知陆焉生所想,陆焉生手执长缨枪,手稍一用力兵器便发出震耳发聩的声响,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兄长说的没错,楚斟不足为惧,他最该忌惮的是沈二,他眼下最窘迫的便是近不得婳婳的身,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实在不足为道,唯有站得高些,才能再得老大人青眼,没了婳婳的倾心,眼下唯能靠自己了。

他比之楚三有太多优势,光知晓后世这一点,便足以简单翻身,再者,他想起盛婳的那孱弱的身子,眉头微止不住皱起,若是赘婿有用,上辈子婳婳何至于断气,便是真有用,也不能全然依傍这事,他忽想起一人来,转头道:“宁去,着人去绛县寻个人。”

他记着那人是绛县人士。

姜县?还是绛县?哪儿?宁去也才十二,出了宁京便哪也没去过,这地儿是闻所未闻,他满脑子疑问却又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