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海水
周栩应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
谢临手里魔方再次打乱, 见到人进来,他抬眸瞥了眼,旁边的李畅跟接龙一样递上眼神:“说什么呢还得出去,秘密啊。”
周栩应长腿迈过身子一下仰进沙发, 他仰头抵着靠背, 顺手拎这抱枕砸了过去, 他声音低而哑, 透着很淡的懒:“滚。”
李畅好好将人打量了一遍, 周栩应仰着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眼睛半阖不知在想什么,眉心微皱,他们刚下的飞机,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衫,锁骨松松垮垮的露在外面,视线下滑, 手机屏幕还亮着。
李畅不要脸的多看了几眼, 意外发现周栩应聊天页面还没退。最上面备注空空的,几个字母李畅看不懂, 他猜测是对面本来的网名。可下面的聊天他能看懂啊。
李畅坏心思的一笑,他开始一字一字的读。
女生说:“其实还好,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你不是要比赛吗, 怎么不准备。”
“我不要紧, 现在是你难受。”
“傻不傻。”
后面那句话有点生气,李畅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皱眉了。
因为后面他说:“笨死得了, 不会找我吗。”
“撑腰两个字知不知道怎么写。”
他说着最冷硬的话,可李畅笑就那么敛了。
喜欢的开始是心疼, 在意的源头是喜欢。
周栩应动情了,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认。
李畅一时之间忘了动作,屏幕熄灭的那刻他下意识打了个颤。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看什么呢。”
周栩应锁屏手机反扣,漆黑的视线淡淡垂下,唇角的笑很凉:“好看?”
“要不你来说两句?”
李畅:“......”
“不用吧。”
“原来你知道啊。”周栩应讽刺。
被呛了一波的李畅头上冒出几条黑线,至于吗,周栩应手机都没密码,要之前还不是他们随便看,现在跟得了个什么宝贝呢。
谢临不合时宜的呵笑出声,然后他摆手:“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他笑着挑眉:“没想到还能见着这么个你。”
“还挺勾人啊。”
周栩应瞥过去,警告意味十足。
谢临直接无视,他玩世不恭的没个调子,声音轻散打断:“得,那我们先说说比赛的事,周栩应这次是突然加入,报名表上没写,但问题应该不大,评委有李老师,况且来估计也呆不了全程,他家要是知道回去有点麻烦,他上第一场就行,后面部分主要我负责。”
李畅同意,他想起什么朝周栩应看去:“哎?上次你爸妈回来没事吧。”
这件事一直算是周家的禁忌。
周栩应嗯了声。
李畅观察着周栩应的表情,他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漆黑的眸,凌厉的眉,身上的气质冰冷,完全没了五年前的样子。
李畅之前只会觉得凭什么,周栩应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不过是想选自己喜欢的。
但偏偏那场意外就扣在了他的身上。
周山死之前,周栩应身上打着很多被人羡慕不已的标签,就连李畅都要说声这小子命怎么这么好。
他是周家独子,他是物理天才,他是天之骄子,他是意气风发灼热耀眼的少年,所有形容词放在他身上都有些空乏了,世界上再难有第二个周栩应,他本该站在理想的顶峰为热爱而活。
可一场秋雨淋出的后遗症深入骨髓再难痊愈。
周栩应身上的劲儿被磨平了。
李畅再次想起那次周栩应发烧考试失误拿了个第二,周父原本很少关心他的成绩,觉得这个独子不会让自己失望,他手上的一切都是给周栩应准备的,为他铺路看。他不知道周栩应对这些不感兴趣,周栩应喜欢物理,他要想站在属于自己的巅峰。周父看到成绩以为周栩应玩物丧志,怒气上头斥了一顿。
周栩应那时年岁不大,没现在这么不近人情,更没现在这么会掩饰情绪。十四岁的少年烧的难受,他声音干涩沙哑,解释没用,换来的是周父更大的怒火,周栩应被关了两天的禁闭,周父让他想清楚身为周家继承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那点没用的喜欢,还是能带来实际利益的东西。后来李畅觉得,周父生气的还有周栩应被一场发烧就能打倒,他无法接受自己报以厚重期望的儿子会克服不了这点小困难。
可是周栩应那次生病的将近四十度,他是人不是神。
后来的两天里周栩应也竖起了自己的刺,他一向骄傲,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轻易认输,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头衔,就算没有,他也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周山也就是这个时候回国,老爷子戎马一生,年过半百起家从商,周父接手后便出国养老,别人都怕他,但在周栩应面前,他只是一个和蔼慈祥的老人。
周父周母年轻时无心顾子,周栩应和老爷子更亲近。周山听说这件事后,虽有沉默,但还是心疼孙子的,他想让周栩应继承家业,但也知道周栩应的性子——认准了什么,非死不改。
周栩应的病还没好,周山就想着带着他回老宅。回老宅的路上,一辆超载大卡失控,意外发生的突然,周山在最后一秒护住了周栩应。
周山死了,因为他死了。
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阿栩,你不要只往前看,身后的东西不能丢。
医院的周栩应浑身是血,沉默的可怕。
李畅时时唏嘘地想应该怪谁呢。
是怪那场秋雨让他发烧,怪周父对他的紧闭呵斥,还是怪周栩应的不想服输,或者那个嗑药还超载的卡车司机。
但结果不重要了,结局注定。
不能因为周栩应含着金汤匙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周山死了,他一生有愧。
周栩应身上有两条疤,后背一条是他死去的残骸。
记忆不会好,但伤口会,所以周栩应在手臂上又划了一条。
那次事故之后,周家旁枝对周栩应指点很多,周父虽然压着,但也沉着脸拍了拍周栩应肩膀,气势逼人,他开口:“阿栩,你该长大了。”
片刻沉默,周栩应声音暗哑淡漠,他嗯了声,说好。
然后周栩应自愿离开磨炼意志,他自己选的,不是两天,是两年。
那里军事化管理,是周山年轻时的地方。
混沌的雨夜,马路无人,路灯散着昏黄弱光,少年低着头,很高很瘦,在泛白的雨幕中被推着行走,颈骨嶙峋而凌冽。
他夏天很少穿短袖,他也放弃了物理,他开始收敛情绪冷漠感情,成为另一个周栩应,什么也无所谓的周栩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