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穷不是原罪,贪才是(第3/5页)
“听这意思,你知道这两位教授之间的过节?” 高捷点了点头。
“邱教授告诉你的?”
“我是百度知道的,万事百度皆知道。这年头,互联网让什么都藏不住。” “这事儿…….你当面儿拆杨教授台了吗?”
高捷脸上透露出笑意,“我偷偷告诉您,我写举报信了。我才不会当面拆他台呢, 这种人只会矢口否认,我又没确凿证据。上回联名状石沉大海我就知道了,学校肯 定是包庇他,往学校说没用,得对症下药。不瞒您说,姓杨的一直没来学校,我还 以为他被处理了。本来我下一步都准备好了,如果举报信也没用,我就微博实名举 报,我豁得出去,我相信邪不压正。做人,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身正不怕影子 斜。”
高捷走了,我跟夏新亮面面相觑。 “刘哥,也不是就我一人儿耿直。”
“他那是压抑太久。这条线,也算断了。别说这位同学不避讳杨教授之死了,杨教 授要是知道他背后这么搞他,还不定谁杀谁呢。”
“那…..”
“咱们找找那个虎子吧,是虎子吧?” “对,虎子。”
“这人嫌疑本身也比较大。”我拧开夏新亮的水瓶,渴了,喝了一口我又后悔了,我 喝完孩子肯定不喝了,他洁癖。
“您喝,您喝。”夏新亮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一会儿再买。”
“这个虎子恐怕不好找,说白了,董春妮跟他也就算泛泛之交,她连人叫啥都不知 道。这年头,姑娘们心也是大,啥不知道都能跟人在床上滚。”
“刘哥您这话就不对了。都什么年代了,您这言论可有歧视女性的意思了。” “少跟我上纲上线。你也是,个人生活要注意,千万别胡搞乱搞。”
夏新亮白了我一眼,“谢谢关心。我好歹是个洁癖。” 我乐了。
“是时候召唤神兽了,看看有啥办法查查这个虎子没有。” “神兽?”
“李昱刚啊,不还是您给的封号嘛!说他队上神兽,吉祥物!”
还真是我说的,我们头前办了个案子,李昱刚这小子靠搜集整理旧新闻把嫌疑人给 抓了,那家伙,神通广大不得了。
“要查。一定要查。这个人,你看董春妮描述,长期混夜店,没啥正经营生,北 漂。属于高危人群啊,真起了歹念、胆儿不小就能干大事儿。”
我们正说着,李昱刚来了电话,说他查得头都大了,又没什么线索提示,感觉被资 料海洋淹没了。我说你回来吧,我们找见点儿方向了。
我们俩在车里等了李昱刚半天,这位爷姗姗来迟,一拉开车门坐上来,就说道: “校方确实收到了学生会的联名信。气死我了,这孙子爱打官腔,说话叫一个弯弯 绕绕。我查杀人案又不是纪检委,至于嘛。问这么点儿事,浪费多少时间。”
“那他们联系杨教授了吗?”我问。现在死者的死亡时间无法准确推断,这对我们的 工作造成了极大障碍,只能靠信息一点点拼凑,若是这个拼凑可以尽可能地接近正 确时间,就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别的不说,至少能判断是谁最后见了他,是谁最 有嫌疑。
“说是试图联系来着,真假我也不知道,反正结果是,没联系上。我看,有点儿包 庇那人渣的意思。”
“窥狱然。”我斜了李昱刚一眼,“对受害人,不能带情绪。咱的工作是什么?是破 案。甭管这个教授人品如何,生前干过啥,他被人杀了,他就是案件受害人。咱们 查找凶手,责无旁贷!”
“咳!您跟我说这个干吗,我又没说不好好儿查案。但是人就有情绪吧?咱是刑 警,但首先是人。我表达喜怒哀乐是我生而为人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职业素养,不 冲突。”
当着夏新亮的面儿,我也不好跟他争论什么。确实我也没法批判他什么。我们干这 行,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看人总戴有色眼镜,内心里就会把人划为三六九等。 但,这也恰恰是我们需要克服的弊病。或者说,人性需要克服的弊端。有时候我上 网,会发现许多群众有一种情绪,那就是缺乏同理心。
你譬如说,一个学生,走夜路,遇上抢劫了。他们会说—小小年纪不跟家学习, 谁让你这么晚出来压马路。
你譬如说,一个姑娘,被人强奸了。他们会说 你穿着暴露了,或者说—为什 么不反抗,你要反抗了坏人能得手吗?
你譬如说,一个大学教授被诈骗了。他们会说—你不是高级知识分子嘛,怎么还 上当?你就是贪!
说白了,他们不谴责犯罪的人,而是去挖受害者的不是。想尽办法地挖,最后得出 一个结论:活该你受害。
这是一个十分狗屁不通的逻辑。细想想,绝对是狗屁不通。
我还跟夏新亮聊过这问题,闲聊。他学心理学出身,给我科普了一个名词,叫作 “公平世界假设”。在这种假说里,人们生活在一个公正的世界,得到的都是他们理 应得到的。不幸的人所遇到的不幸都是“咎由自取”,而幸运的人则收获着他们的奖 励。
它的核心是啥?是逃避。逃避这个世界的危险、风险、不可抗力以及确实存在的不 公平,进而麻痹自己—他们咎由自取,而我不会。
可怕吗?真可怕。但往往,人们意识不到这种可怕。
反正夏新亮给我上完这一课,我想了特别多的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我自己的有色 眼镜,林苗苗的那起案子。这俩孩子现在都不懂这些,等有一天遇到类似的案子, 就会豁然开朗了。
回到杨教授身上。随着我们不断的深入调查与挖掘,我们可以判断—他不是个好 人。别提是不是好教师了,好人都算不上。但他死了,被杀了,死后躺在自己的房 子里约半年的光景,骨头被血水、组织液浸泡。就算他品行不良,甚至存在犯罪 为,他也不应该是这么个结局。你可以把他扭送法院,你可以声讨他,对他口诛笔 伐,前者是法律,后者是情绪,但你无论如何不能得出一个结论:他怎么死的随 便,他不配得到真相。
寻找虎子是件让人头大的事儿。我们的信息极其有限。这个虎子姓谁名谁都不知 道,仅仅有个微信号,再有就是有可能会出没的地点、同样不知姓谁名谁只有绰号 的江湖朋友。微信号不是用手机注册的,手机号没有做实名认证不说,还早已因过 期被收回了。等于说,虎子是个符号,淹没在苍茫的天涯里。
半个多月,我和夏新亮操起了老本行。在没有高科技的时代,警察破案就靠11路。 啥叫11路?两条腿呗。跑断腿。夏新亮跟着我,讲话脑袋都跑晕了。这海里捞针的 程度,并不比李昱刚坐在电脑前处理数据简单。我们基本吃住在三里屯,在无数家 夜店走访、摸排,寻找相关联系人以及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