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名尸骨(第11/15页)
大黄狗原本在原地转圈,见羌独活来了,立刻扑了过来,将系绳拉得笔直,它涎水长流,眼睛有些发红,看起来极为兴奋。羌独活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将笼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将饭团扔给了大黄狗。大黄狗一口叼住,飞快地吞进了肚里。另一边的小黑狗没得到吃食,嘤嘤嘤地乱叫,拼命地摇动尾巴。
羌独活在后院里站了一会儿,见大黄狗吃过饭团后,又在原地转起了圈,时不时拿爪子四处乱刨,发出一两下奇怪的叫声,像是有些疯疯癫癫。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屋子。
正要推开房门,一声“二大夫”忽然传来。羌独活把手抵在门上,回过头去,看见了赶来的当归,道:“何事?”
“提刑司来了人,请二大夫去医馆。”当归回答道。
羌独活把头一点,挥了挥手,让当归先去了。他回到屋子里,将沾有饭粒的手擦干净,这才关上房门,又上了锁,往医馆大堂而去。
医馆大堂里等着两人,都穿着一身青衿服,是宋慈和刘克庄。
高良姜和莺桃来到医馆大堂时,白首乌已经等在这里了,不多时羌独活也来了,最后是居白英。居白英仍是沉着一张脸,拄着拐杖,由石胆小心翼翼地搀扶而来。
眼见来查案的不是乔行简,而是两个面生之人,还是太学学子打扮,众人都是一愣。
高良姜问远志道:“你不是说提刑司来了人吗?”
远志看着宋慈和刘克庄,道:“大大夫,这二位便是。”
刘克庄笑道:“各位不必奇怪,这位是浙西路提刑干办宋慈宋大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在场众人都是微微一惊,早就听说太学出了个奉旨查案的提刑官,姓宋名慈,先后破了岳祠案和西湖沉尸案,没想到竟是此人来查案。
宋慈问清楚在场众人姓甚名谁,与刘鹊是何关系,道:“诸位应该都知道刘扁吧?”
原以为宋慈是来查刘鹊被毒杀一案,哪知一上来问的却是刘扁,众人一愣之下,大都只是点了点头,唯有白首乌应了声“是”。
宋慈看向白首乌,道:“你是刘鹊的师侄,那就是说,你是刘扁的弟子?”
白首乌又应了声“是”。
“听说这刘太丞家是你师父开设的?”
“这家医馆是先师十年前所开。”
“你师父是高是矮,胖瘦如何?”
“先师个子不高,身子一直很消瘦。”
宋慈回想无名尸骨的模样,从骨架来看既不高也不壮,这一点倒是与刘扁对应得上。他道:“听说你师父一年前去净慈报恩寺出诊,因失火死于寺中。在那之前,他左臂是不是曾受过伤?”
白首乌面露诧异之色,道:“宋大人怎么知道先师左臂受过伤?你认识先师吗?”
“你不必问这么多,只管回答我所问即可。”
“先师左臂是受过伤,他在药房搭梯取药时,不小心跌过一跤,折了左臂,当时还是我为他接的骨。”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首乌回想了一下,道:“应是先师遇难前两个多月的事。”
宋慈暗暗点了点头,刘扁是死前两个多月摔断了左臂,这与无名尸骨左臂尺骨的骨裂愈合程度对应得上。他道:“你为你师父接骨时,可有绑上通木?”
“接骨正骨,自然需要绑上通木。”白首乌应道,“我记得通木是在药房里拿的,是用的医馆里最好的通木。”
“这种通木,眼下医馆里还有吗?”
“还有。”
“烦请你取来看看。”
白首乌当即走进一旁的药房,片刻即回,取来了一段色泽发红、带有黑色纹路的通木。
宋慈接过通木,又从怀中取出那段烧过的木头,凑在一起细看。
在场众人不明白宋慈在做什么,不由得面面相觑。
宋慈细看了一阵,将那段烧过的木头递给白首乌,道:“白大夫,你看看这段木头,有没有可能是刘太丞家的通木?”
白首乌接过去看了,那段烧过的木头残缺不全,遍布焦痕,与药房取来的通木在外形上已无法比对。他凑近细嗅其味,又朝宋慈手中那段红色通木看了一眼,道:“这种最贵最好的通木,是用交趾出产的紫檀木制成,有消肿止痛、调节气血的功效。大人给的这段木头,虽然外形难以辨别,但闻着气味应是紫檀木,至于是不是医馆里的通木,我不敢妄下断言,只能说有可能是。”
宋慈点了点头,收回了那段烧过的木头,又拿出那块狮子玉饰,请白首乌辨认。
白首乌一见狮子玉饰,神情立刻一变,道:“这……这不是先师的獐狮玉吗?”
“你可认清楚了?”宋慈道。
白首乌连连点头道:“认不错的,先师将这块獐狮玉随身带着,我见过很多次,就是这个。”他面露诧异之色,“大人,这块玉怎会在你这里?”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千万确认清楚,这当真是你师父的玉饰?”宋慈知道这块玉饰关系到无名尸骨的身份,必须确认无误才行。
白首乌又向狮子玉饰多看了几眼,道:“错不了的,虽然这玉碎了,但的的确确是先师的獐狮玉。这块獐狮玉是十年前皇上御赐这座宅子时,一并赐给先师的。獐狮乃神农氏驯养的奇兽,周身透明,能吃百虫尝百草,种种药性能从它的脏腑和经络中看得明明白白。先师对这块獐狮玉极是珍惜,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我认不错的。”
如此一来,无名尸骨的身份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刘太丞家的刘扁。宋慈环顾整个医馆,道:“你方才说刘太丞家这座宅子,是圣上御赐给你师父的?”
白首乌应道:“是的,这是先师十年前为皇上治病所受的赏。”
“赐下这么大一座宅子,看来你师父为圣上治好的病,不是什么小疾小痛吧?”
“这我不太清楚,皇上患了什么病,那是宫中绝密,先师从不对外提起。”
宋慈点了点头,皇帝患病乃国之大事,擅自对外传言泄露,那是要掉脑袋的。他正打算继续发问,医馆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轻细的敲门声。
医馆大门敞开着,一只黑乎乎的手正在门上轻轻叩击,一张长着不少疮疤的黑脸探进来,似乎怕打扰了众人,带着抱歉的笑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道:“各位东家都在啊。上元节的炭墼,小人给送来了。”
石胆见了来人,顿时露出一脸嫌恶之色,道:“不是叫你明天才送来吗?”
那黑脸人道:“这一批炭墼打得好,就想着给刘老爷先送来……小人刚到门外时,听过路之人说……说刘老爷他……”摇头叹气,“刘老爷对小人大恩大德,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