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记前世 (八)
太医接到消息, 匆匆赶来。
郁盎堂内早已灯火通明,周围更是围满了亲卫仆从。
郁清珣跪坐在廊檐之下,紧紧抱着怀中之人不让任何人靠近触碰, 他低垂着脑袋, 脸颊紧贴着那逐渐冰凉的人儿, 眼中似有哀戚又似空洞。
“国公,太医来了。”旁侧站着的月诸轻声提醒。
郁清珣这才抬头看去, 他还没言语,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似有祈求。
太医忙行了礼, 伸手要给唐窈把脉,手一触碰到对方手腕就知不妙,没过多久,他垂首退开道:“国公节哀。”
“你还没救怎知就不行?”郁清珣抱着人, 死死盯着他, “救她!”
“国公, 夫人已经去了。”太医面有哀戚, 轻轻提醒。
“我要你救她!”郁清珣仿若失去理智,猛地伸手将人拉扯过来,“她只是睡着了不愿理我,你让她醒过来,醒过来!”
“国公爷……”太医惊了跳。
左右也是骇然。
郁清珣不管不顾地扯着人, 他只想让怀中之人醒过来,哪怕多活一天,一个时辰, 让她报完仇, 了结完心愿。
他不想她至死都带着遗憾和愤恨。
“国公……”太医无奈,只得安抚道:“您先放手, 我看看……”
郁清珣依言松了手。
太医看向轮值的月诸。
月诸早悄悄让人去通知唐子规,示意他先稳住人。
太医只得认真施救,等唐子规到来,郁清珣依旧抱着人不愿撒手,不愿承认怀中之人已经逝去,哪怕唐窈身体早已冰凉。
唐子规忍无可忍,红着眼将唐窈夺了过去。
郁清珣还想争夺,被唐子规一脚踹翻。
他爬起犹想过来,日居月诸忙将人拦住劝慰,太医手疾眼快用药将人迷晕,这才控制住场面。
一个时辰后,郁清珣醒来,外院隐隐有喧闹声入耳。
“……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郁国公府的事?!”
“你国公府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今日是我阿姐忌日,身为婆母你不为我阿姐哀悼,还跑来大闹……”
唐子规又气又恼,恨不能将这老虔婆当场弄死。
太夫人脸上也有怒意,“我郁氏人还没死完,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此吆三喝四!清珣呢?我要见他,他人……”
她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众人顺着看去,但见郁清珣散发赤脚,仅穿着中衣就从内院出来。
穿堂正厅一时安静。
郁清珣恍若未见其他人,直直走向停在正厅中央的灵床。
那床上躺着的人被精心收拾过,脸上妆容精致,头上戴着紫金凤钗,身上穿着深绿色命妇礼服,双手交叠轻放在小腹上,看着雍容华贵,昳美非常,好像只是睡着了般。
郁清珣站在床前,深深看着躺着的人。
穿堂周围寂静,站着的亲卫仆从大气不敢出,连唐子规和太夫人一时都没了声音。
好一会儿后,太夫人正想说话。
那站在床前的人缓缓转向唐子规,嗓音哑而轻,像做梦般地低喃询问道:“天快亮了,子规,你阿姐什么时候醒?”
唐子规张了张嘴,一时竟不能答。
旁侧有低低啜泣声响起。
郁清珣只看着唐子规,有温热液体顺着脸颊快速滑落,滴入地里,没发出丝毫响动。
“她不会再醒来了。”唐子规强忍着哽咽,“我要带阿姐离开,回云州的船已经准备好,我阿爹和阿兄他们还等着阿姐回去,你国公府……”
“不行!”郁清珣像清醒过来,挡在灵床前,眼里惊恐明显,“她得留在这儿。”
“她命都已经没了,你还想留什么?!你根本护不好她,我早该将她带走!”唐子规怒而揪住他衣襟,握拳就想揍过去。
被他揪住衣襟的人脸色惨白,嘴唇颤了颤,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吐了他一脸。
唐子规怔了下。
郁清珣站不稳地往下滑去。
周围人大惊,亲卫随从赶忙拥过来,“国公……”
“清珣!”旁边看着的太夫人也是惊了大跳,又乘机发作道:“好你个唐氏子,敢跑我国公府来闹事……”
郁清珣没听到其他声音,只抓着唐子规低声哀求:“不要带她走,求求你,棠棠和桉儿都在这儿,她不会想葬在别处……”
他晃了晃,视野彻底黑下去。
“国公!”涌来的亲卫忙将人扶住。
“来人,给我将这唐氏子乱棍打出去!”太夫人愤愤发话。
唐子规直愣站着,泪水早已决提而出,对那倒下去的人又恨又恼,可又忍不住悲戚哀悯。
他姐和他姐夫,原本该像传闻里那样琴瑟和鸣,恩爱不疑。
可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
太夫人还在愤然大喊,有婆子围上来,又碍于周围站着的国公亲卫,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站着做什么,我说了将他乱棍打出去!”太夫人指向唐子规。
唐子规缓了缓神,瞥向那老婆子,不在压制怒意,不客气道:“老虔婆,你儿子都快死了,你还有没有心?能不能安静一点!”
“你……”太夫人气得眼前发黑,指着唐子规的手微微发颤,“你、你简直放肆!”
“你只当你小儿子是人,处处想着你小儿子,你长子死活,你长子心伤与否,便一点都不在意吗?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那倒下去的也是你儿子,那躺着的是你儿子心爱之人,你硬要在你儿子没了心爱之人的当口,在他伤心欲死的时候,跑来闹他妻子的灵堂吗?!”唐子规眼眶通红,忍着眼泪怒斥出声。
太夫人滞了滞,脸上并无尴尬,更多是阴沉冷意。
周围亲卫眼有愤怒,日居径自往前一步,不客气道:“还请太夫人先回福寿堂,您想做什么,待国公爷恢复醒来再行处罚我等,请!”
“请太夫人回院!”亲卫们同时出声。
太夫人脸色黑沉,“你们……”
“太夫人……”蒋嬷嬷扶着太夫人,有些惊怕地低声劝道:“还是先回去吧,等国公爷醒了再说四爷的事。”
太夫人心有不甘,更担心被关起来生死不知的次子,可眼前场景又确实不好再说。
她只得压了气恼,先回福寿堂。
天色渐亮,国公府再次挂白,京中各处皆惊,不少人想打听这回是谁,郁国公府却紧闭府门,连前来吊丧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郁清珣再度醒来时,天色已接近徬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