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风浪

宫门外,起居郎宋敞轻步进殿,“微臣听闻陛下漏夜传旨,不知何事?”

在大雍朝,起居郎负责记录皇帝平日的言行,原本也是近臣,但是武帝大权独揽又不喜拘束,只有在朝议国事,邦交往来,颁布诏书,或者召见重臣的时候,宋敞才会前来记注。

御书房的门关着,绢纱后透出朦胧的灯光来。

宋敞就见原本应该侍奉在书房内的曾贤此刻正恭敬地立于门外,旁边还坐着老尚书柳徽,大概也是听闻这道谕旨来的。

柳徽也算是皇帝的老丈人,所以曾贤给他搬了个坐席。

昏暗的灯烛下,柳徽正襟危坐,耷着眼袋一脸倦态,看来也是漏夜突闻消息入宫的。

宋敞想起,原羽林中郎将吴铄本是柳徽的外甥,心中便不由暗自揣度着起来,莫非这道谕旨是和吴铄有关?

他轻轻走过去,问候了声老尚书,然后便端着起居注,也站在旁边恭候。

介于上次之事情萧暥还没恢复,皇帝这回缓慢推进,深入碾磨,沉在温软的云朵间,情不自禁地道:“彦昭,朕心悦……”

你字还没说出口。

萧暥眼底流光一闪,脱力的手臂借势攀住他后颈,抽身而起,“就这样罢。”

皇帝如被电击,顿时懵了下。

还有这种操作?

但皇帝从来不做半途而废的事,从身后将他拽回,“你想要怎么样?”

萧暥:“给羽林装备三千连弩。”

萧暥北伐的时候就接触过北宫达熊豹营的连弩,一发五支透甲箭,威力惊人。

这种连弩在杀伤高速冲击的骑兵时有不可估量的优势。

但连弩造价高,北宫达那么雄厚的实力,整个熊豹营也就装备了五千张,考虑到天下初定,萧暥打个折,三千张。

“可以。”皇帝从身后抱住了他,猛地伏身压紧,深沉地萧暥猝不及防溢出了声。

“还有……十万,透甲箭……”

“随你。”

“明年春、扩军,三万、唔……”

御书房外,朦胧的灯光透过纱窗照着宋敞的手中的笔,不知该如何落下。

此刻皇帝应该是在和朝臣议事,但不知召见的谁,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嗓音低柔暗哑,听得人心猿意马。

他悄悄看向旁边的柳徽,耷着眼皮坐得不动如钟,到底是老尚书的定力惊人。

直到曾贤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宋敞才幡然明白过来,老尚书耳背。

武帝在一番謿热后正要再来。

“不可。”

萧暥撑起手肘,“只一番。”

这船票只能上一次船,不是联票嗷!

皇帝简直能被他一口气憋疯过去,压低声道,“现在还不到二更。”

“臣力有不逮。”

武帝只能暗恨磨牙,“如何才行?”

“陛下不如给一道特赦令。”

“瞿钢,丙南。”皇帝明白了,眉头紧蹙,这个时候,他还能想着他们!

“陛下英明。”说得敷衍而毫无诚意。

皇帝没法跟他计较:“已是深夜,朕明日给你写。”

萧暥提醒:“这里就是御书房。”

“你!”武帝无奈,

他明白了,即使他是皇帝,也不可能一道圣旨就能凌驾于萧暥。他和那人之间,不过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

皇帝奋笔疾书,然后扔下笔,狠狠地占据了他。

***

次日,陈英领旨前往了兰溪大营接手。

三天后,陈英按照锐士营旧制整编完羽林新军,并组建连弩营。随后回京述职。

这是陈英第一次进宫。

清早,漫天朝霞映着宫门前漫漫台阶,放眼望去,殿宇恢宏,门庭雄广,重楼开阔,阙台巍峨。

陈英跟随一名内官沿着深邃的长廊缓步而行,沿途所见楼阁宫阙皆雄沉壮丽,气象不凡。

他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烽火狼烟的乱世已经过去了,一个繁华殷盛的时代正如一匹富丽的锦缎在他的脚下徐徐展开。

可对此他并没有太多喜悦和期待,相反心中却空落落的,在这个萧瑟秋天的清晨,狼烟散尽后,是将军白发,英雄末途,热血渐凉,剑戟成灰。

七转八折后,陈英随内侍来到一处偏殿等候。

这一等就等到了午后。

“陛下退朝了?”陈英问前来送膳食的内官。

“急什么,陛下还未上朝。”内官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皇帝为何召这种看起来就不大机敏的傻大个子进宫。

陈英一愣,还没上朝?

“这都已经午后未时了罢。”

内官皱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陈英,“早朝改午朝罢,又不是第一次。”

但陈英是第一次进宫,他满脸困惑,“陛下经常改午朝?”

那内侍懒得搭理他,“春宵苦短日高起,陛下的事,你管得着吗?”

午饭倒是丰盛,陈英饱食后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由侍郎上官朗带他去御书房。

“我没什么事儿,就来给你带个路。”上官朗笑道。

陈英发现这位郎官非常健谈,为人又随和阔朗,一路上问了他好些新军整改的问题。

陈英以为是皇帝让问的,都一板一眼据实地回答。

这让上官朗觉得这位武官因为太过规矩显得有些木讷,和他们风采飞扬的主将完全不同。

为了让陈英轻松些,他笑了笑,说道:“陛下不在,将军不用拘谨。”

陈英才反应过来,“不是陛下召见我?”

***

上官朗送他到御书房门口,通报后,陈英谨慎跨过门槛。

幽沉馥郁的宫香袅绕在大殿里,宫灯明辉间他猛然看到了萧暥。

萧暥一身暗底云龙纹滚金黑衣立于御案前,正倦懒地翻阅案上的奏疏。

浸透夜色的黑衣勾勒出他清峭的身形,明艳的宫灯映着过于昳丽的容颜,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篡权夺位的错觉。

“主公!”陈英激动道。

“坐罢。”萧暥指了指御案边的坐席,然后一通翻找,颀长的手指从一叠奏疏中抽出了陈英三天前上奏的弩机营整编方略。

“羽林军陛下交给我了。”他道。

短短几个字,陈英暗惊。皇帝视为天子亲军的羽林居然交给了主公?

他再看向萧暥清减的容色,微垂的长睫下挑出虚淡的弧影,掩不住的倦色。陈英心中便狠狠一痛,有种感觉——不管主公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其代价必然不菲。

“陈英,接下来你要扩建骑兵,我在暮苍山下看中一片猎场,方圆百里……”他的嗓音有些暗哑的倦意,低柔沉丽中透着诱人的性感,“新军不仅有锐士营的战力,还要有锐士营目前尚达不到的长途奔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