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婚礼结束, 季眠被顾霆的助理送到了楼下。

今晚新婚之夜,顾霆和穆语曼今天,甚至之后的几天都暂时不会回来了。

季眠只身一人被送回, 楼下的木雕店漆黑一片。二楼的房间也是暗的,段酌没有回来。

他抱着段酌外套站在店门口, 心下茫然。

在原地踌躇良久, 他到底是没有上楼去休息。也不知道他哥病得严不严重……

季眠有木雕店的钥匙, 索性打开店门,开灯, 从角落里找出他的小马扎在门后面坐下, 打算一直等到段酌回来。

【现在就不怕再碰见他了?】

季眠摇摇头, 【还有点怕。】

可他总是忘不了那通电话里的警笛和呼吸声。

而且……

季眠低下脑袋, 下巴蹭到了怀里抱着的西装衣料,有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

他还要把段酌的衣服还给他的。

眼前的视野突然亮了起来。

店外的地面闯入两束暖色明亮的光线划破夜色,随之一起的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季眠抬起头,看见灰色的汽车停在门前。

想到里面坐着的人, 他的腿一瞬间有点麻。

他还是站起来了。

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 孙齐正好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 朝里面伸出手, 好像想要扶什么人。

季眠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一系列动作的原因,却见段酌低着头从里面探出身子, 右手搭在车门上,避开了孙齐伸过来的手。

他走出来,身形有些不稳。

“大哥, 你慢点。”

段酌没理会身后孙齐的声音。

仿佛似有所觉一样, 他抬起眼睛, 看向了木雕店门口的位置。

四目相对时,季眠的瞳孔一缩,心跳停住。

段酌的衬衣上满是被碎石刮破的痕迹,衣料底下的皮肤少说也有十几处擦伤。

而他整个人好像是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是湿透的,额前硬质的短发被冬日的冷风冻得僵硬。

他像是从绝望的深渊走过一遭,与季眠目光相接时,那双深黑眼眸中的恍惚像钝刀一样刺进季眠的心脏。

他们谁都没有再动作。

季眠怔怔注视着段酌,有一种隐约的直觉,直觉段酌这一刻想过来抱紧他。

可段酌始终没有走近他。

被一种无缘由的冲动驱使,季眠缓缓地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段酌。他想要去抱住他。

孙齐刚关上车门,扭头看见季眠呆立的身影,以及似乎是向段酌的方向抬起的手腕。

他心里一阵劫后余生的激动,猛地大步过来,直接上前一把搂住了季眠,抱得很紧。

“臭小子!!”

“……孙齐哥?”季眠回过神。

孙齐用力拍了拍他的脊背,声音还带着没出息的哭腔:“臭小子,你吓死老子了!”

季眠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晕头转向。

吓到?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呀?

孙齐边哭边骂,偶尔掺杂着几句脏话,可语气里没有埋怨的意思。

季眠在状况外,种种情绪搅得他心乱如麻。

他只想去看他的大哥。

等他再度将视线投去时,段酌却已经移开目光,低下头,转身回去了。

季眠只看到他的背影,深冬河水一般的萧瑟孤寂。

他的心脏忽然有点被攥住一样的疼,可他却对现下的状况迷茫极了。

“……哥他怎么了?”他只能去问孙齐,“不是说过敏了吗?”

“……害,我们,我们,见义勇为去了!西城桥那边知道吧?今晚有个人跳河,我跟大哥就过去救人去了。”

孙齐没说他和段酌误以为那个轻生者是季眠的事情,总觉得听上去有点蠢。

季眠诧异地睁大眼。

他哥,原来是这种热心肠吗?

“大哥跟那些消防员一起,捞了半天,捞出来一个中年男的,还救活了。我不会游泳,不然我也就下去了。”孙齐表情由哀转乐,“要是报纸效率高的话,明早你段哥说不定就是上面的热心市民了!”

他想到报纸上的“热心市民段某”,又或者是全名,觉得很好笑,不由得乐出了声。

季眠却有点笑不出来。

只要一想到段酌身上的伤口,那些细碎的伤痕好像也密布在他的心脏上。

“我想上去,看看哥。”

“哦对,你快上去吧。大哥他今晚,应该挺……”

挺什么呢?孙齐没说出来。

季眠关上了木雕店的门,抱着段酌的外套上了二楼,敲响段酌的房门。

房门紧闭,季眠敲了很久,在外面喊段酌到嗓子发哑,里面的人也没能回应过他。

他不知道的是,他迫切想到见到的人,那时就背对着他坐在门后,与他的距离只隔着一道门的厚度。

*

季眠只留了两个晚上,就乘上高铁回了学校。

段酌想躲着谁的时候,谁都别想找到他。

临走前,季眠把段酌的外套叠好装进袋子里,挂在了二楼段酌的房门把手上。

回到学校以后,季眠忽然后悔那么早签三方合同了。

大四学年,解决了就业和升学的问题之后,在学校的生活就空荡乏味起来。

这令人羡慕的漫长假期对此时的他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段酌,以及那个炙热的吻。

穆语曼婚礼结束后,段酌再没有打电话给他,季眠同样没有。他们没有通信,连续两个月没有任何联系,曾经亲密的关系因为一个亲吻而变质。

但这次与之前的冷战不同。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条线牵连着,将彼此的心脏扯得生疼。

寒假前,季眠签约的那家公司询问他,要不要在假期提前过去实习。

季眠同意了。

实习的事情,季眠谁都没说,只等到寒假过去一半,春节将近时,才有穆语曼小心翼翼地来问:“怎么寒假没回来呀?”

“我提前去公司实习了,语曼姐。”

“哦哦,这样啊。”

“嗯。”

“……季眠呀,”穆语曼的声音停缓了一下,“你跟你哥吵架了吗?”

季眠笑了下,“没有的,只是实习。”

穆语曼安静片刻,才道:“那就好。”

“那,快过年了,你几号回来呀?”

“我……没抢到回去的车票,今年春节可能回不去了。”

季眠撒了个慌。

车票虽然紧俏,可前两天,他其实是可以买到年三十当日到达的车票的。可填入购票人信息时,段酌冷彻的眉眼出现在他脑海中,手指在信息栏停留许久,季眠最后还是退出了购票页面。

“哦,也是。年前的票是很难抢。”穆语曼很体谅地道。

随后不久又是孙齐的电话,此时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他比穆语曼要直接许多:“季眠,春节怎么没回来?难道跟大哥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