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欺世瞒人

“问对了!”

韩盈脸上浮出了笑意:

“春秋之际,其战法与现在不同,主要以兵车辅助步兵,各国标准有所差距,大抵是一车配备二十五名左右的士兵,称作一乘,其强国能有千乘车的兵力,出战人数最低也要以万来计。”

“所以,从规模上来说,越吴之争,只是两个小国的争斗,这点从地图更能体现,你看,这两个便是越,吴。”

手指所绘的地图极为粗略,线条只是略微有些起伏,也就比方块好那么一些,不过总能让人分得清大小和位置,吴越两国皆处于北方,地形狭长,靠海,两国接壤的边境线是偏窄的那一方,旁边有两个更大的国家,一个居于吴越两国的西南方,其国土面积是吴越两倍有余,另一个居于越国北方,国土面积稍逊色一些,却也能有个一倍多。

顾迟并不通军事,但国与国之间实力与利益的关系,有时候人差不了多少,看着这两个实力强大的国家,他立刻问道:

“那这两个是谁?”

韩盈答道:“北处是晋国,南处为楚国。”

这两个名字就很熟悉了,顾迟半确定,半询问地问道:“春秋五霸?”

“正是。”

韩盈微微颔首,解释道:“所以吴越之争,本质是晋楚两国扶持小国互相征伐,消耗对方国力之举,晋国扶持处于楚国背后的吴国,楚国大力扶持越国,相互征战几十年,若是要往前寻……这四国之间的恩恩怨怨讲个二天二夜都没问题,我长话短说吧。”

“原本吴、越两国地处偏僻,接壤不多,也没那么大仇恨,被晋楚卷进春秋之乱后,虽有提升国力,可两国战火也被挑起,仇恨日渐深厚,而春秋这段时间,各国情况变化莫测,晋楚也不例外,原本晋国占据地形之力,能压制楚国,只是晋国内部有开始有士大夫合伙架空国君之举,楚国又饱受连年征战之苦,无力征战,限于局势,两国不得不选择和谈,暂停战火。”

“他们和谈,吴越两国却并未停止征伐,尤其是被扶持的吴国,还在侵扰楚国来扩大自身实力,这使得楚国几十年内未曾得到休养生息,国力越发衰弱,看到机会的晋国便开始大举进攻楚国,只是因为国内矛盾,并未完全灭掉楚国,而是仅重创了对方军队。”

“而吴国趁此时机大举进攻楚国,因有名将孙武相助,成功打到了楚国王都,而吴国有机会灭掉楚国之际,却被越国偷袭,楚国又请秦国相助,让吴国功亏一篑,经此一战,吴越两国结了死仇,而楚国元气大伤,无力出兵,晋国士大夫在内斗,也无力管他国之事,在这段时间尚有兵力争斗的,也就是吴越两国了。”

“故此,吴国开始大举进攻越国,两国继续征战不休,直至吴王夫差将越王勾践逼到了会稽山上,最后越王勾践投降,成了吴王夫差的奴隶,在其身边差使二年才被放归,从这儿开始,才是你所知的内容。”

上百年的征战背景,韩盈已经尽可能简略的解释,可顾迟听的还是有些绕,他消化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构建起这些独立的篇章并不独立,是在一片土地上有着不同国家在互相影响的概念,随即有些不解地问道:

“既已经取胜,为何吴王夫差不杀掉越王勾践?难道是晋楚两国……也不对,这时两国不是已经无力处理外国之事了吗?”

韩盈给了顾迟一个赞赏的眼神,道:

“这就和越国情况有关了,越国多山,丘陵纵横,百姓分割而居,虽说以国论之,可实际上却极为松散,像一个缩小的‘周’,越王只是占据了最大最关键的一处,也就是会稽,突袭这里,能迅速将整个国家打散,但无法长久将这片土地征服,会有大量不服管子民,也就是说,吴王夫差无法从越国百姓身上收取税收。”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越国地形吗?多山,山地步兵行进,粮草运输艰难,倘若吴国派步兵大军进攻,一个一个镇压过去,那后勤粮草运输与损耗将成为吴国的噩梦,而当吴国陷入攻打越国的泥潭,国内空虚,元气大伤的楚国也不介意再翻一翻家底,凑出军队攻打吴国,偷了他的老巢。”

“在当时的局势和现实情况,吴王夫差才会接受越王勾践的投降,利用控制越王勾践的方法,来掌控越国的这片土地,而非直接杀了他。”

听到这里,顾迟觉着自己脑袋有点炸。

韩盈的讲解,已经尽可能地简略,但仅仅是前情提要,就已经涉及地理位置导致的四国混战,外交决策,以及国内动乱,谁曾想,现在还要加入地形影响,这……

他不由得低头看了看韩盈所画的舆图,很粗略,却已经是他这辈子都没看到过的天下之图,可看到它,才不过只能看懂古文所讲最表层的情况,想理解得更深,那得看更详细的舆图,看那些被韩盈省略掉的内容。

可真让人脑子不够用啊。

将韩盈所讲的地形因素记下,顾迟又想了一会儿,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若是按如此来说,吴国国力远胜越国,这么悬殊的差距,越王勾践仅靠励精图治就能吞并吴国?”

问完,顾迟不由得皱起眉头。

有限的信息下,强行思考根本推演不出来的结果,只会让人头疼,甚至感觉‘一片空白’,只是人虽然感觉空白,可大脑其实并未停止思考,而是电信号传递的信息太快,快到‘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些错综复杂又不全面的信息,被大脑处理分析过后,最终得出了新的结论,只是由于其证据的不全,呈现的并不清晰,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顾迟此刻就是这样的情况,他目光有些迷茫地看向韩盈,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道:

“我怎么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不对在哪儿?”

相较于上一个问题,这句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韩盈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古怪,因为她等的就是这句疑问!

后世对于《春秋》《左传》这类史书的看法,很容易偏向到‘记录当时发生事件,可供后人研究’的认知当中,这显然有点片面,因为整个古代修史的目的,是为了‘以史为鉴’。

倘若能不偏不倚,正视,多角度地分析一个情况的得失,那这种‘以史为鉴’并没有什么错误,但很不幸的是,有部分人修史的目的中,有抱着以‘鉴’寻‘史’的意图。

这有点像后世某些成功学讲师,讲一个故事,让人得到一个道理,只不过讲师的故事很大概率是瞎编的,而修史者的故事,是历史上真正发生的事情,但他们会选一个合适的角度来讲述,让这个故事呈现他们想要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