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但正因蛇信子分外细长, 恰似一截被劈开的薄薄竹片,存在感并不算太强。

所引起的痒意也是若有若无,像是落在湖面上的一片羽毛。被风吹着, 偶尔落在水面, 泛一阵涟漪, 却又不能搅起更大的波澜。

溺在这不上不下的快意中, 奚昭的意识也越发昏沉。

恰在这时, 她恍惚听见了脚步声。

有两道。

一阵重些,步子迈得大而快。

另一人则轻缓许多, 若不细听, 难以察觉。

她猜到应是月郤和月问星。

便压着稍促的呼吸, 赶在外面人推门而入的前一瞬开口道:“月郤, 别——嗯……别进来。”

嗓子有些抖, 不过隔了道门, 被压得模糊不清。

月郤的手搭在门上, 还没推开, 便顿住。

“怎么了?”他问。

那蛇信子忽然收了回去。

奚昭得以缓过神,正要应他,便觉似有尖利的蛇牙贴上。轻轻咬吻吮舐着, 不疼,却使那酥痒翻倍涌上。

她一下噤了声, 想好的应答全都淹在了海潮般涌来的混沌里。

正逢深秋,她却像是置身炎炎夏日。

灼热的太阳烘烤着, 令人透不过气的热浪阵阵扑来, 她的呼吸越发窒闷。

但又有区别。

较之盛夏时节的煎熬, 眼下要好受许多,四肢百骸皆有快意游走。

没得到回应, 月郤在外唤道:“绥绥?”

奚昭被这一声捞回些许意识,模糊记起他方才的问询。

——怎么了?

该说话的。

找出个合理的解释,再让他离开。

但碎乱的字词一块儿冗在脑中,却捋不出一句成形的话。

许是察觉到异样,没过多久,太崖忽直起身。

那条蛇信子垂落而下,如一条殷红的绸布。

不过比那灵活得多,在半空扭曲颤动了两番。

烛火跳跃,隐能瞧见些许银线淌过蛇信子,坠在信尖儿上。但还没来得及滴落,便被他一卷,咽下。

嘴再微张时,蛇信子已变回了舌头。

他一手托在她的后颈,落下轻吻。

“昭昭……”

他附在耳畔低语,帮她编着理由。

同时那蛇信子方才所待之处,换作了手。

“便与他说,你要歇息了。”

话虽这么说,奚昭却明显感受到有何物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她稍怔,片刻后反应过来,是他指背上的那蛇纹刺青。

“放心。”太崖垂下眼帘,半掩住眸底的欲念,轻声解释,“不会咬人……”

奚昭这才平缓了吐息,对着外面道:“要……睡了。”

“便与你说她要睡了,你不听。”月郤侧身去看月问星,“非要把她吵起来看你胡闹么?”

“我不知道,我……我并非有意。”月问星的眼中划过丝茫然,但很快便恼蹙起眉,看向月郤,“这么晚了,你又来这儿做什么?”

月郤冷笑:“我去何处,还要向你请示不成!”

月问星陡然靠近,视线紧锁在他脸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

“你做什么?”月郤往后退了步,避开她。

月问星闷不作声,从他的前额到脸颊,再到嘴,一处一处地看着,妄图找出什么端倪。

但雨夜太暗,她看不大分明。正觉他的嘴瞧着不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时,他就已大步走进蒙蒙细雨里。

“懒得陪你发疯。”月郤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月问星紧随而上,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以前陷入影海时,每一息、每一刻都分外煎熬。溺毙的痛苦时刻折磨着他,理智也在这等摧残下渐趋崩溃。

偶逢月圆,能短暂逃离这折磨时,却又仅能独身一人在府中徘徊。

谁也不喜她。

将她当鬼,当邪祟,当不容靠近的晦气之物。

与在影海中也无分别,使她的心绪越发麻木。

后来遇着奚昭,那日复一日的痛苦中竟多了些期许。

盼着下雨,盼着圆月。

总之盼着能再见她。

而自从上回撞见那事,痛苦又再度压过期许。

溺在那何物也瞧不见的黑水里时,她总控制不住地去想。

想月郤与她现下在做什么,她对月郤是否会亲近些许。

控制不住。

猜疑埋进心底,催生出的枝条须臾间就占据了脑海的每一处角落。

她抬起眼眸,紧紧盯着朦胧雨帘中的模糊背影。

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

忌恨、痛苦、猜疑、渴欲……盘根错节地占去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也亲我了。”她突然冒出一句。

月郤停住,转身看她。

“什么?”

“她也亲过我。”月问星的眼神略有些失焦,显得错乱迷离,“脸上,和你在一处位置。”

月郤稍拧了眉,只觉她又不正常了,没当回事。

“哦,要我说些什么,摆宴帮你庆贺么?”

“你能不能……别去找她?”月问星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又因太过紧绷,眉眼间游走着骇戾,“我不想看见你,很烦,想杀了——不行,不行。做了坏事要被带走,再看不见她了。为何谁都能在她身边,我却不行。不喜欢,都不喜欢……”

月郤听着她神神叨叨的话语,终于忍不住道:“不想看见我,又跟着我做什么?”

月问星陡然住声。

片刻后,她抬起沾了雨水的眼睫。

眼神空洞无物。

“不喜欢。”她僵硬地别开视线,声音比风还轻,“她睡了,不能打扰,不想你见她。”

“你!”月郤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心口,半晌转身,语气生硬,“算了,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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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他俩走远后,太崖才俯了身,断断续续地落着吻。

意识到奚昭的背逐渐紧绷,他低笑出声。

“昭昭……”他的嗓音有些哑,吻着她的唇角,“别太急,再等一等,多感受些许。我想想……十息,好么?再等十息。”

奚昭半抬起眼看他。

他指背上的刺青小蛇为妖息所化,但和真正的蛇没什么区别。

冰冷、滑顺。

随他的操控而扭曲翻搅着,偶尔吐出细小的蛇信。

那蛇纹脱离了指背,他的手指便搭在了另一处,指腹轻揉缓按。

“已过一息了。”太崖轻声说,“想些别的事如何?现下月二公子被扰断,今夜怕是难以帮你了——要去将他找回来么?”

“不、不用。”奚昭艰难挤出几字,气息越发短促。

“怕他看见我?”太崖轻笑,语调懒散,“那月二公子到如今还以为我在帮他——昭昭,可要与他说实话?”

帮什么?

他俩私下有什么往来么?

“好昭昭,已忍过两息了。”太崖在她的面颊上落下细密的吻,“还有八息。”

……

分明是在乱数,早就不知过了多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