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 言惊四座 第一章

凤鸣语风一转，论辩的主题顿时又抬高到另一层次。

“如果一切都早已被决定，那么人生还剩下什么乐趣呢？一切只不过是按照从前人划分好的路子去走，奋斗和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尊卑问题，转变为人生问题。

“确实如此。”

这是即使容恬在场，也会深为惊叹的高深辩论了。

凤鸣笑着继续问，“出身决定了人的贵贱，也决定了人的将来，也决定了人的子孙的将来，对吗？”

这是一个尖锐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如果说开始的尊卑问题仍让权贵们以看热闹的心态旁观，这一次，却足以让参与宴会的有识之士认真思索起来。

果然，就知道是这个没营养的答案。

庆彰王叔露出聆听的专注表情，长柳公主更是神色一动，连一直只把心神放在子岩处的贺狄，也稍露诧色，以一种全新认识的眼神扫了场中央的凤鸣一下。

苏锦超见凤鸣对自己的答案没有异议，想来这小子一定是没话挤兑我了，信心恢复不少。听见凤鸣的新问题，神情镇定了许多，把鼻孔朝天一扬，“出身。”

苏锦超对这样高深的命题显然难以招架，又是重重一哼，“你这样夹缠不清，到底要搅和到什么时候？本来应该说均恩令，你却去说尊卑之分，尊卑之分没有说清楚，又去说什么人生乐趣。哈，这样说下去，恐怕到天亮都说不出个结果来，我看你还是闭嘴吧。”不等凤鸣开口，贺狄歪在高枕上打个哈欠，居然学着苏锦超的语调开口，“哈，本王子还以为同国风气开放，宫廷论辩可以畅快直言呢，原来还有可以不让人说话的。”

“那么，请问苏副使，你认为贵族的贵，又来自哪里呢？”

他懒洋洋的一句，已经表明立场支持凤鸣。

凤鸣只好保持脸部快抽搐的微笑。

毕竟是一国的王子，代表着单林王族的势力，这个面子可是非常大的。

可惜，宫廷宴会之上，要是来这么一下，不但西雷鸣王，萧家少主的形象全毁，连容恬的形象都会被连带破坏。

郝垣绛是聪明人，不象苏锦超那样冲动没脑子，知道无端开罪单林王族，后果难以预料，赶紧在苏锦超未有回答之前，轻轻笑道，“这里是同国宫殿，我们也只是客人，萧家少主所说所做是否应被制止，只有宫殿的主人才能做主。”

你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猪才贱！

庆彰为了以后对凤鸣下手时方便行事，这段时期一定要和凤鸣保持良好关系，当然力挺凤鸣，当即响起他招牌式的哈哈笑声，挥手道，“萧家少主是有名的睿智之人，有幸聆听大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萧家少主，请，请继续往下说。”

虽然到了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很久，不过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么冥顽不灵又自命高贵的混蛋。

又一声“哼”在大殿响起来。

不过就算早就猜到，凤鸣也很想直接给他雪白的脸蛋来上一拳，顺便送他一字评语——猪！

这次不是苏锦超，而是一脸不高兴的庆离。

这个回答，凤鸣早就猜到。

不过他也只能哼一下就算。没办法，谁叫他拥有举世无双锋利兵刃的“好盟友”贺狄已经发言支持凤鸣那个混蛋了呢？

“平民贱在出身。”闷了半天，苏锦超总算挤出一句话，“就算他们对贵族有些小功劳，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出身。”

就算服食了许多令思考混乱的药物，但现在，他至少还知道不能失去贺狄这个强大的靠山。

没人注意这一对之间的暗流激荡。大部分仍被凤鸣风格迥异的辩论吸引着，虽然贵族们对于“无分尊卑”并不赞成，不过看见西雷副使被西雷鸣王几句话问到结结巴巴，脸色灰白，倒也不失为一件解闷的趣事。

得到这么多人支持，凤鸣真是有点喜出盼外。

这男人，真是……诱人的倔强……

庆彰也就算了，毕竟大家现在交情不错。但连郝垣绛也出来打圆场，而单林王子那个看起来颇诡异的家伙也三番四次力挺他，这就比较让人感动了。

贺狄眯起细长的眼睛。

他哪里知道，贺狄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心”，完全是针对他身后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气息的下属所发的。

彷佛从未出现过。

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凤鸣以从容无比的优美姿态，缓缓含笑道，“生命是珍贵的。”

唇边那抹笑意，如梦境一样刹那闪现，刹那消失。

不再和这些立场完全不同的权贵们讨论绝对不可能讨论出个结果的尊卑问题，那和劝一群狼改吃素一样不可能。

子岩顿时察觉，警告般的挑眉，对贺狄不满一瞥后，目光又似不在意地转向了鸣王的方向。

所以凤鸣第一句开章，就聪明的挑了一个让大部分都会认同的观点。

贺狄心中重温过万次的笑容终于瞬间出现在眼前，豺狼般犀利的占有眼神一时忘了掩饰，直直投在跪坐着的修长身影上。

“一个人要长大，需要经历多少风险？母亲十月怀胎时，一刻也不能疏忽，也许摔一跤，一个婴孩就再也无缘这个世界，即使出生，那么脆弱的生命，要经过多少人守护哺育，才可以平安的成长。这样经过无数心血浇灌才能养成的生命，难道不珍贵吗？难道不应该珍惜？难道要一辈子墨守成规，被限制在祖先们已经规定好的种种桎梏中？”

那个男人的笑容！

这种非常感性的演讲，恰好符合凤鸣天马行空又纤细敏感的天性。

子岩听得心头大快，抬头看那苏锦超目瞪口呆，被问到发傻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唇角轻轻弯起一点，刚毅硬朗的脸顿时增添了一分阳光般耀目的神采。

开始的时候还带着点忐忑不安，慢慢说下来，竟越来越进入状态。凤鸣不知道，他的语调，玉树临风般挺立的身姿，还有脸上笼罩的淡淡光芒，都正渐渐把所有人吸引进属于他的世界。

这一问紧紧跟随在一大段诉说平民功绩的陈词之后，问得一针见血，痛快淋漓。

“生命如此珍贵，每一秒都应该好好珍惜，因为时间有限，人生最长也不过百年，而在我们谈话、叹息、饮食、观看歌舞的时候，时间就一点一滴从我们指尖流淌过去了。不管在座各位怎么想，至少我是不愿意墨守成规的过一生，死板的按照自己的出身，过自己出身才能过的日子。出身好，我就吃喝玩乐，出身不好，我就低头受苦。”

他感慨了一大段，列举苏锦超的世界里失去平民这一族群的种种悲惨状况，最后提了一句问题，“平民们辛辛苦苦为苏副使提供了这么多好东西，有他们，苏副使才能象现在这样舒服度日。请问，他们到底贱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