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宏大激昂的音乐在大厅奏响。光鲜亮丽的艺人们或起身告别,或驻足寒暄,一派热闹而繁盛的景象。

这就是金羽奖。

有善意攀谈者,有落井下石者,有人在这里踏上高台,也有人意兴阑珊,铩羽而归。

名利场带着迷人的气息与氛围,沉浸其中,就如吞下毒药,再难脱离。

周沉却一概不理。

首作《追凶》斩获金羽奖最佳男配,又被廖嘉宇看中邀请合作。周沉虽未大红,在同行的眼里已经令人嫉妒的存在。

贺执缺席,《追凶》无缘金羽奖,看热闹的人大有人在。

萧正阳哂笑着接过一个又一个话茬,身心俱疲。

一直到大堂门口,这种景象都没有缓解过。

场外,蹲守半晚的记者们看到周沉,犹如蝗虫看到旺盛的庄稼,机灵的几个立刻挤上来追问,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了下来。

“谁啊?”

“这不是宋娅吗?锐意的金牌经纪人啊!”

“贺执是她名下的艺人吧?”

“各位是想问为什么最佳男配获得者贺执缺席金羽奖典礼吧?”宋娅笑了笑,“我是贺执的经纪人,我们可以聊聊。”

跟在周沉身后好不容易摆脱寒暄的萧正阳在门后露了个头,恰好与宋娅打了个照面。

他们互相给出一个眼神。

萧正阳呆愣:你也是贺执找来的?

宋娅点头示意:你好,战友。

商务车内,手机通知栏上亮着来自“贺俊言”的通话界面,主屏幕反复播放着贺执发布的一分钟视频。

贺俊言问:“舆论你看过了吗?”

“没来得及。”

“锐意那边的料发了一半突然偃旗息鼓,关于你的几条多半是无稽之谈,如果刘明德倒台,这些消息会不攻自破。”贺俊言问,“闵天音的事,你还要继续吗?”

“暂时不动。”

贺俊言不置可否:“嗯,我们的底牌可以再留一留。”

“贺执这边的舆论呢?”周沉的目光向屏幕倾斜。

模糊视频里。被压着的刘明德身后是一整块的水晶摆件。底部由纯黑过渡至浓紫,再与剔透晶莹的白水晶相交,像岸边翻腾的黑紫色的浪花。

水晶摆件倒影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单手撑着膝盖,踉踉跄跄的身影。

周沉挪回目光,握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算不上好。”贺俊言说,“贺执充其量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缺席金羽奖本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牵扯出锐意的事情,什么谣言都有。俊深的一些料也被挖出来了。”

“周沉。”贺俊言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冷淡,“这场仗原本没有这么好打。”

如果不是贺执出其不意把刘明德推至大众视野里,他们和刘明德的舆论战要拉扯许久。

贺执这一招釜底抽薪,将锐意和刘明德拖下场,所有消息都要洗牌。

贺俊言提这么一句,周沉不是不明白他在点什么。

“刘明德那边什么消息?”

贺俊言不在意他转移话题,回答道:“只是拘留几天,就这还是警方努力争取来的。”

周沉眼神渐冷:“那就是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刘明德死定了。”贺俊言冷笑,语带嘲讽,“上面来信,要彻查锐意。”

“准吗?”

“上次查刘明德被他糊弄过去是有人帮着他,但这次是更上面的人要来查。”贺俊言笑笑,“周沉,贺执把这池水彻底搅翻天了。”

***

商务车疾驰进高档小区时,天边的月亮已经从云雾中露出尖来。冷白月色吝啬地落下几分,寂寥又安静。

周沉以为他要登上狭窄明亮的电梯,推开屋门,才能看到一个肆意张扬的贺执。

因此,与蜷在绿化带的砖石台上,抽着烟的贺执对上眼神时,周沉有一瞬的怔愣。

贺执手上,内衬上都带着血迹,肿起的一边脸已经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淤青,昏暗中看不真切。

嘴角破着,鼻梁有些肿,脸颊两侧各有几个泛紫的指印。

贺执手里握着根廉价香烟,卷烟的纸翘着边,十分敷衍。烟屁股明明灭灭,坚强地飘出一缕歪斜的烟雾。握烟的手红黑一片,大大小小的刮伤、擦伤让眼前这个人没有半点气场。

像挂在老旧楼房外的破招牌,还像巷子里流浪的野狗。

狼狈不堪。

和他想象中的贺小少爷没有半点吻合。

贺执回头看见周沉,不自在地把烟摁灭。

亮着火光的烟头被狠狠碾在砖石台上,烟灰压出一个小小的圆。

贺执把嘴里的烟吐干净,扯起一个笑:“方畅在警局外的小卖部买的,便宜货,难抽。”

他的头往后靠,仰着脸,露出下巴和脖颈,一道干涸的蜿蜒血迹毫无征兆地展现出来,从耳朵后面直淌到锁骨。

“嘶!”贺执抽口气,鼻子里霎时只有周沉商务车里的车载香水味道。

水生木质调,橡木苔和雪松陪着淡淡果香,沉闷却悠长。像极了周沉。

耳朵被手指来回搓磨,将耳骨捏得暖热。

后脖颈没有大的伤口,只是耳后被硬物滑了一道,口子不长,也不算深,就是血流了不少,看起来唬人。

周沉的手压在后脑,另一只手宽阔手掌将贺执的脸拢住,手指搭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着麻痒。

那力道不容置疑,却没能激起贺执的半点危机意识。

周沉的呼吸从上方洒下,贺执只能感觉到几缕轻微的风,却能准确察觉酝酿着的暴雨。

“得了得了,一会愈合的伤口也能被你搓流血。”

“刘明德做的?”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能打过我?”贺执笑笑,握住周沉的手腕,朝上望去,“锐意的保安。放心,我咬掉了他虎口一块肉。”

他说着,还张开手将虎口给周沉示意。

周沉的手从脖颈漫上唇边。

贺执嘴唇破了一道口子,被周沉捏得发疼。薄薄的嘴唇像周沉手中的绒布,被揉搓,被掐捏。

在拇指划过齿间时,柔软皮肉突然被咬住。

贺执看着得寸进尺的周沉,发音含糊如黏腻沼泽:“我没你家钥匙。”

周沉看着他。

贺执的齿间始终磨着他指肚,声音好像未经过空气,而是钻入骨头,一点一点地刺进耳朵。

“要不你先行行好,收留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