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空荡荡的房间透着丝沉闷的温暖,从皮肤渗透进来,慢慢生出一种滚烫的暖意。

被冻麻了的伤口因为密闭的空间而回温,酸痛涨麻立时从四肢而起,至脊柱而终。

贺执扯住周沉的袖口,倚在玄关处,恰巧挤开兢兢业业的太空小人,塑料圆脑袋在大理石台面转了几圈,狼狈摔落在地。

脆响乍起。

贺执张着嘴呼吸,朝周沉笑:“扶我一把?”

和刘明德打的那场架不算多惨烈,但方畅报警的理由是斗殴。贺执作为斗殴其中一方,还当着警察的面发布视频挑衅,自然而然被一同拽去警局蹲了大半天。

孙兴要留住刘明德,就得找足理由。于是方畅一番整理下,打架斗殴变作谋杀未遂,贺执被摁在审讯室来来回回录了三个小时的口供才终于被丢了一只装着碘酒红花油的购物袋,赶出了警局。

等他坐着方畅的小电驴在保安狐疑的目光下被送进小区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贺执半边身子靠着米白色的大理石砖,在昏暗的玄关顶灯照射下,只能看清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眼尾上挑,眼瞳幽邃,像是海底即将消散的发光水母。

周沉扯住贺执的手腕,突起的骨骼隔着皮肉顶在柔软掌心,而后大片滚烫的皮肤贴近,带起热潮,最终一起撞进怀里。

贺执攀着周沉,空闲的那只手环着周沉的脖颈。疲累和飙升的肾上腺素混在一起,将理智带去迷幻而怪异的领域。

“算我迟到。”贺执贴着周沉的耳朵,声音像醉酒一般飘忽不定,“刘明德算作赔礼。能原谅我吗,小周导?”

环在腰侧的手臂慢慢收紧,周沉仿若沉溺入海,被水鬼纠缠的游人,冰冷与炙热同时侵入口鼻,理智断弦,于是只好一同沉沦。

贺执被拖拽着前行,然后被扑倒在沙发上。

周沉的手压着他的肩膀,虎口贴紧脖颈,暧昧而危险。

唇的温度从额头向下,身前衣料拂过脸上瘀伤,像爱抚又像胁迫。

周沉弯着身,脊背伸展,空闲的手探入沙发底。贺执迷蒙间感到脖颈处的手在用力,几乎要陷入骨头,不安得像露出獠牙的幼狼。

“我又跑不了。”贺执含糊地说着。

金属擦地的刺耳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阻断他的发声,冰凉坚硬的触感环绕在手腕上。

“周沉?”

“我没想给你机会。”

贺执仰起脖子去看,金属手铐挂在手腕上,随着动作当啷晃个不停。

周沉抬起贺执的双手,两只手腕各有一圈浅红色的痕迹。周沉不断用拇指摩挲着,只把痕迹搓得更加殷红。

贺执疼得抽气,却没有尝试缩回手。

手腕的两道痕迹是被人压在地上时摁出来的,压根没伤到筋骨,只是他身上随便一摁就留印子,看着唬人。

比起越搓越红的手腕,贺执倒是觉得眉头紧皱的周沉看起来更单薄些。

贺执皱着眉挪开目光,捕捉到地面上的铁皮箱子。

那是只简约的工具箱,露出的箱体表面落着一层细密灰尘,里面有被整理好的尼龙绳,几管麻醉针,扎带,以及许多把样式不同的锁。

精密齐全,蓄谋已久。

寒意从沙发绒布与皮肤的缝隙里一点点攀爬,直至传遍全身。

萧正阳说过,周沉的偏执如果一旦走向不可控,会在难以察觉中走向深渊。

贺执想过周沉会因为他的计划而愤怒,却不包括监禁这种听起来狗血,实际渗人的结果。

“周沉?”

“周沉!”

没有回应。

衬衫被解开,胸膛与腰侧大大小小的红痕和淤青暴露在空气里,贺执不自在地缩了下腰,被周沉捉住。

碘酒和酒精早就涂过一遍,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红花油气味。皮肤被伤痕和药渍弄得斑驳,像是幅抽象派的画作。

周沉的手在每一处伤痕上游走,力道绝不轻柔,贺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皮肤的凹陷和被挤压的触觉。

就像躺在祭台上,供人观赏的羔羊。

贺执难受地挪了下身体,哂笑:“忘了我的周导聪明还喜欢算计了。看来刘明德这个赔礼不太够。”

贺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书架,柜子里多了几部贺岁片的碟片,还有些平日周沉压根不会看的闲书。厨房储物柜里多了米面鸡蛋,垃圾桶里还有一张长长的,被折了几叠的购物单。

贺执低骂了一声:“够齐全的。”

书是他少年时最喜欢的作者,片子是他偶尔与周沉说过的名字,就连只能大眼一瞟的购物单,都能找到些他偏好的零食。

贺执总算知道萧正阳为何对布朗尼的事那么在意。

精密仪器被摔得粉碎令人可惜,若是数据日日准确,却依旧走向偏执,那才真的无药可救。

只会在无人发觉的空间里缓慢腐烂,化作一滩稀稀拉拉的浓水。

孤独,且可悲。

贺执的心狠狠抽了下。

他鼻子抽动,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晃晃手上的手铐:“早就准备了这种东西,怎么由着我玩到现在?”

周沉从箱子里抽出一支麻醉剂:“玩倦了的猎物好捕杀?”

贺执面不改色,看他去掉针头的保护膜,尖锐触感贴紧脖颈。

“你很累了。”周沉说。

贺执看向稳稳停留在他颈侧的手,青筋蜿蜒其上,恰到好处的骨感,修长而棱角分明。

就像是,永远只会停留在此处一般。

“快累死了。”贺执眯起眼睛,“已经自投罗网的猎物,不需要你费力捕捉。”

贺执的腿攀上周沉的腰,可惜他浑身肌肉实在酸麻无力,于是只懒散地抬起一边,依靠着沙发靠背贴着周沉的侧腰。

这反抗显得微弱无力,毫无威胁,反倒像是有些示弱的讨好。

暖热气息凝聚在小小的沙发周围,堆叠挤压,最后挤出一丝淡淡的甜香。

餐桌上的熏香蜡烛早已化作形状怪异的蜡堆,发白的主体中带着焦黑,连廉价的替代气味都散发不出。

外激素仿佛一种明示的信号,藤蔓一样从腿部缠绕而上。周沉顺势趴下去,浓烈香气瞬时充斥鼻腔。他像是进入蜃影,试探和猜忌都扭曲成柔软绸布,被染成艳丽的彩色。

“你想软禁我,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

来自深海的靡靡之音并不曼妙,带着独有的沙哑与低沉,轻佻到有些疯癫。

周沉敛眉,瞳孔收缩。

他被贺执咬在嘴唇上,尖锐的牙齿缓慢地厮磨,如同钻入他脑中的毒虫,将嗔痴欲望一点一点地啃噬,咬穿。

毒虫眯着眼睛,带着点似有似无的怒气,像是戈壁滩上被烈风吹干了的湖泊,行将就木却落拓不羁。

“就是周沉啊,现在做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