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番外·秘书长(第2/3页)
尤里乌斯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他从不否认自己本性的恶劣与腐烂,他好奇这样一只自以为凶巴巴的小动物会如何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好奇这团生机勃勃的火焰之后会怎么样,是熄灭,还是燃烧得更加旺盛?于是他接手了这个小麻烦,第一次那么耐心地教给他翡冷翠的生存法则。
噢,当然,他承认当时有那么一点想要塑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新生命的想法,这很正常不是吗,无聊乏味的枯燥生活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新的调剂,有谁能忍住不在里面灌输自己的东西,把他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至少尤里乌斯已经很克制了,他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观察着拉斐尔,要不是德拉克罗瓦临死前将拉斐尔托付给他——
尤里乌斯感受着手心里冰冷的触感,有点冷漠地想,这或许是一个糟糕透顶的选择。
他给了拉斐尔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一切,甚至连教皇的冠冕都为他奉上,但是权力这个游戏场里容纳不下那样的灵魂。
如果你能一直听我的,尤里乌斯慢慢合上拉斐尔的眼睛,如果你能放弃你那些无用的坚持和多余的善心,如果——
尤里乌斯忽然想起拉斐尔还被囚禁在坎特雷拉堡的时候,当时他还没有诞生要将拉斐尔推上教皇宝座的想法,他已经准备好了乡间的一座庄园和一片土地,那里不会离翡冷翠太远,他可以定期去探望拉斐尔,抱着这样的想法,在那四年里,他本可以教给拉斐尔更多的东西,可因为一点无用的私心,他并没有那么做。
一个生活在乡间的普通庄园主不需要时刻防备他人,也不需要知道怎么攫取权力、怎么面对风波诡谲,他任由拉斐尔荒废了那四年,在寒风呼啸的夜晚谈论天文、诗歌、历史、文学。
他给了拉斐尔一场平静的美梦,然后亲手将他送进了死亡的漩涡。
尤里乌斯解下自己的斗篷,他斗篷下还穿着睡衣,凌乱的领口和褶皱的绸缎显示他是从床上急匆匆地赶来的——穿着睡衣离开卧室,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失礼,只不过他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抖开斗篷,泛着珍珠般光泽的黑色绸缎随着主人的动作呼啦一下在空中展开,如同乌鸦的羽翼,轻柔地落下,覆盖住了床上教皇的身躯,也遮住了淋漓的血迹。
“……再见,拉法。”
他脑海里数不清的属于拉斐尔的笑容一闪而过,最终,他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守在走廊的随从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立刻挺直了身体,尤里乌斯走出来,从另一名侍从那里接过了备用的斗篷裹在身上,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快速地吩咐:“看守住护卫队的成员,还有昨天晚上教皇宫的值班人员,等审查过去之后再重新安排岗位,还有,联系隆巴迪枢机,我今天要和他单独见面。”
在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冷硬了许多。
他们穿过长廊,迎面遇上了凯恩,这位年轻的波提亚主教神采飞扬,作为波提亚家唯一的主教,在拉斐尔死后,他显然将会拥有更多的资源,而最为特殊的一项便是空出来的教皇宝座。
波提亚家不会允许其他人坐上那个位置,唯一能继承这个位置的只有他,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尤里乌斯叔叔。”
凯恩走到尤里乌斯面前,朝他低头,面对着这个掌控波提亚家族的男人,就算凯恩现在已经是教皇,也不敢轻视他。
他的乖顺并没有让尤里乌斯心情好起来,波提亚大家长冷冷地盯了他几秒,一直盯得凯恩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变得忐忑起来,才冷冷地说:“收起你的笑脸,就算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也要给我保持对拉斐尔的敬意。”
凯恩苍白着脸点头,尤里乌斯不再去看这个得意忘形的蠢货,冷不丁问:“下毒的主意是谁出的?”
凯恩浑身一震:“什么下毒……”
尤里乌斯没有放缓步伐,语调冰冷:“不要把我当成白痴,凯恩·波提亚,一把刀还不至于让拉斐尔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你们背着我和隆巴迪达成了协议?然后呢?就这一个教皇冠冕,你们打算怎么分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凯恩迟疑着解释:“这是长老们的想法……他们觉得拉斐尔太不听话了,所以……”
尤里乌斯藏在斗篷下的手抽动了一下。
是的,他知道他们对拉斐尔的某些举动很不满意,也知道他们想要换一个教皇,但他没有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而且绕过了他。
“自以为是的蠢货。”
尤里乌斯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尽管他也不知道嘲讽的究竟是谁。
凯恩还想要说什么,另一个脚步声从前面冲过来,凯恩敏感地抬头去看,但是尤里乌斯却过了片刻才迟钝地注意到前方的变化,于是正对上了眼神探究的雷德里克。
“你怎么在这里?”尤里乌斯感到了空茫的疲惫和厌倦,“我现在没有空,你先回家。”
雷德里克毫不收敛:“听说那谁死了。”
尤里乌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发怒,想要拔出身旁随从的剑砍点什么,想要任凭自己心里那股狂暴悲哀的情绪宣泄出来,但他牢牢禁锢住了自己的情绪,让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都藏在坚硬冰冷的表情下:“是的。”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个词,这个词简短快速,但是尤里乌斯在发出每一个音节的时候都感到了极大的痛苦。
拉斐尔死了。
他有点恍惚地想着,是的,他亲眼看见了,还为他盖上了眼睛。
拉斐尔死了。
他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雷德里克不依不饶地问:“怎么不敲钟?”
尤里乌斯几乎要为他的不识相感到愤怒,还有一点后知后觉的惊讶,确实,教皇死亡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敲钟,可是他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这件事。
真奇怪,他竟然也会忘记什么事情。
尤里乌斯找了个理由,并且下意识地加快了语速掩饰自己先前那一点愕然的空白:“等枢机们初步商议好新教皇的人选后,会敲钟的。”
雷德里克看了他两秒,笑了一声:“我就说,他遇到你是他倒霉。”
横冲直撞的年轻人走了,尤里乌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继续吩咐:“不用让隆巴迪过来了,告诉他,把对拉斐尔动手的那个刺客交给我,之后的事情还有再和波提亚商谈的余地……”
他没有否认雷德里克最后那句话。
拉斐尔这辈子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信任他。
他获得了一个无辜灵魂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爱,然后冷眼目送着他走向死亡,这是无法赎清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