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写字

秦葶与这白纸黑字相看两不识, 手指尖儿藏在袖口里用力抠起,若这一念起,便会露出马脚来。

人当真是做不得亏心事的, 即便这件事也算得了好心的哄骗。

若是真被人发现,后果也不堪设想。

见她不动,静春先上去挑了一本, 递秦葶面前,“表姑娘就先念这个吧。”

封页上写了三个字,秦葶一个也不认识,她略显迟钝的抬手接过,一时脑子乱成一锅粥,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之。

“外祖母......”秦葶嘴里唤着, 脑子里飞快转着,试想着以什么借口可以暂时先离了此地, 她缓缓站起身来, “外祖母,我......”

本意是临时想个头疼脑热的法子先混过去,可话还未讲出,便听外头来人说道:“老夫人, 少爷回来了。”

一听此, 老夫人将手边茶盏搁下,也顾不得瞧见瞧不见便扭头往外看去, 心里还犯嘀咕, “平日忙的都不见个人影儿,今个儿倒回来的早。”

透过白纱的窗, 秦葶站在房中隐隐瞧见个清瘦的身影朝这边来, 每朝前走一步, 心里便踏实一分。ᴶˢᴳᴮᴮ

不多时,人入了房中,第一眼瞧见的是站离门口最近的秦葶,还有她手里的话本子。

为官也有几年,此眼下一打眼,瞧她手指紧抠着书沿,一脸的紧张,便晓得是什么事。

“表哥。”秦葶低唤一声,以示暂时这里还没露馅。

他亦淡然点了头,而后便来到老夫人身前,“祖母,孙儿回来了。”

徐琰行自小就是老夫人宠大的,这两年随着他做起官来,公务越发忙,也没时间说上几句话,偶然过来,让老太太乐开了花,“琰行啊,今日回来这么早啊?”

“才了结一桩案子,今日得空,便来看看您,前几日听您念叨茉莉香,孙儿便命人自街上带回来两盆,这会儿交给府里花匠打理,待打理好了便送您房中来。”

“还是你有心,我孙儿自小便是最孝顺的。”老太太此下已是笑的合不拢嘴,忙朝前扯了他说道,“琰行快坐下,方才珈玉正要给我念话本子呢。”

徐琰行与秦葶对视一眼,眼见着秦葶唇角朝下轻然一撇,他便明了。

只听他扭头对老太太道:“那我来的不巧,今日才新得了一幅张明贤的居山图,正要邀请珈玉一同品鉴,既要给您念话本子,那便念吧,孙儿在这里等着。”

张明贤是前朝山水画大师,徐琰行素来钟爱他的画,这是府里人人得知的事。

老太太一门心思的想要亲上加亲,哪里有挡在中间碍事的道理,一听是徐琰行主动邀请,自是不会横垣其中,忙道:“既是这样,这话本子由静春来同我念便是,你快去带着珈玉去赏画吧,你姑姑自小就擅长作画,想来珈玉在此事上也颇有造诣。”

“既如此,那孙儿便只能先带她去了。”徐琰行说的不慌不忙,倒瞧着似真事儿似的。

“珈玉啊,快同你表哥去吧。”老夫人说道。

秦葶上前一步,将手中册子交给静春,而后才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随而见着徐琰行站起身来,给她递了个眼神,二人一同同老太太道别,出了门去。

待人走出去好久,这老太太脸上的笑意都未散去,她眼神不灵光,许多事情还得指靠静春。

静春在她身边侍候了多年,本来也是个伶俐的丫头,瞧着人走远,这才来到老太太身边小声道:“老夫人,少爷和表姑娘已经走远了。”

“你瞧着,两个人走出去时神情是怎样的?”老太太又小声问。

静春似看透了老太太的巴望和心思,亦轻声笑道:奴婢方才瞧着,两个人在屋里相互递眼神呢,像是有什么秘密一样,说话间两个人就并肩走了,远远瞧着,倒颇为般配。”

“自打珈玉来了府里,眼看着琰行回来的也早了。”老太太说道。

“可不是吗,依奴婢看啊,少爷对表姑娘也是不错的。”

“依你瞧着,若这个时候我同琰行说他们二人的婚事,琰行会答应吗?”

静春眼珠子一转,“奴婢看,八成能答应,少年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表姑娘看起来也是个颇规矩的人,当然了,咱们小姐生的,模样人品定错不了。”

每个字每句话当真都说到了老太太心坎里。

眼见着人乐的合不拢嘴,欢喜的紧,可到底是年岁大了,没把握的事她可不干,且还得再观望上一阵子再说,“现在珈玉才过来,安定两日,再等上一阵子,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同他们讲。”

......

一阵微风伴动着花香送入秦葶的面上,吹的她身上的紧张之意渐渐消散下来。

今日也算是勉强逃过一劫。

二人并肩走出去老远,秦葶一个字也未说,直到了假山凉亭处,徐琰行见四下无人,瞧看她风波未平的脸色,这才问:“吓着了?”

秦葶也不装假,点点头,“有点儿。我不识字,哪里读得了话本子。”

“静春可发现了什么?”老太太眼前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精明,尤其是那静春,徐琰行不免有些担忧。

细细回想,秦葶转动两下眼珠子,而后摇头,“应该没有吧,还好你来的及时,本来我想借口说自己肚子疼的。”

虽徐琰行没说什么,但自他脸色也瞧的出,身为府里的表小姐,不识字,当真是件大事。

“这样,往后我下了值都会早些来府里,你便来我书房,我教你认字。”

自小家穷,吃饭都是个事儿,更别提念书,加上从小都是在村里过活,别说女孩子了,就连男孩子也没有几个去念书的。

这对秦葶来说从来都是意乎之外的事,如今偶然提起,倒一直让秦葶感到有些奇妙之感。

说意外倒不算意外。

“可是临时抱佛脚总是行不通的,就算我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可能今日学了明日就能念话本子啊!”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管它成不成,能多往脑子里塞点便多塞点,免得用时再如今日一般。”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出此下策。

难得有这个机会,秦葶自是乐意,便一口应承下来,“那好,只是麻烦你了。”

“无妨。”徐琰行面无表情,再次环顾四周,“既眼下我已经同祖母说带去你赏画,你便随我一起来书房吧,做戏做到底,免得一会儿让人瞧见。”

“好。”秦葶一口应下。

徐琰行的书房在洗墨园中,离他的卧房不远。

他家三代文臣,书香门第,自是处处透着幽、雅、静,听说连府里的小厮和婢女都是识文断字的。这不禁让秦葶有些局促。

想着若是只凭她的身份,只怕来当婢女的资格都没有,光不识字这点,就足可将她排在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