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灯芯

“如今时颂在城中大贴告示,你们若是想去寒潭,恐怕是有些困难。”勾玉将装满葡萄的果盘往步重那边推了推,继而道,“易容之术虽可瞒过凡人,但对时颂来说却是无用的,要想躲过他的追捕,得另想法子才是。”

风晚应和着:“鬼王所言极是。”

见两人都这般说,松晏不禁有些发愁,没骨头似的趴到了桌上:“那怎么办?”

他快烦死这些天兵了,若非有这些人在,他早就带沈万霄一道回将军府了,毕竟在自己家里始终要比住客栈来得方便些,此时更是不用为此事发愁,收拾好盘缠便能上路。

沈万霄轻揉他的发顶,轻咳几声后出声道:“他们是冲我而来,明日我便随时颂一道去九重天。”

“不行!”松晏与步重几乎异口同声,勾玉仿佛早已料到此事,含着葡萄笑了一笑,未见有多意外。

风晚却不由得惊奇问道:“你不行什么?松晏不行那是因为他不放心,你也不放心?”

步重别扭地动动脖子:“我虽然看不惯他,但天帝那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真要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此话一出,一时便再无人吱声。

天帝这次火冒三丈,全然不顾神女贞以的脸面将人打入神狱,又在三界中大肆追捕沈万霄,显是不会再顾情分。

他若此时回去......

松晏在桌下悄悄抓沈万霄的手,“你不能回去,时颂那边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步重眼睛都亮了。

松晏神神秘秘地招手,四人凑在一处嘀咕半晌,终于敲桌拍定计划。

他说的口干舌燥,奈何屋子里搁着的茶壶水空了,便只好自己提着茶壶下楼去寻,将剩下三人留在屋子里。

房门刚一合上,沈万霄便问:“李将军现下如何?”

步重揉捏着葡萄的手微微顿住,他探头朝着门那边瞄了几眼,确认松晏走远后才叹气道:“我与勾玉找了他许久,但都没有消息。人间这边也快压不住了,应空青失踪,那皇帝急得焦头烂额,慌不择路竟然去找李凌寒帮忙,结果发现李凌寒也不见了,只怕不出几日,他便要贴告示寻人了。”

“那应柳儿?”风晚在这时插话,“姬贺明若是找她盘问,岂不是……”

“依本座看,”勾玉扫视一眼纠结的三人,“你们直接将与姬贺明说明此事便可,如今玄柳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间流言四起,若不明真相,只怕他会受流言所扰,被恶人所用。”

步重一拍大腿:“对啊,我们直接告诉他便是,若是他肯帮忙隐瞒,不让松晏知晓此事,那岂不更是两全其美!”

风晚颔首,亦觉得此计可行。

只有沈万霄微微摇头,缓声道:“不可。”

“此话怎讲?”

“应空青与付绮行事张扬,敢在宫中建祭坛拜蛇神,想必姬贺明应当知晓此事,”他微作停顿,往门窗那边微微偏头,搭在杯沿的手稍稍蜷起,“至于李将军,此事不必再做隐瞒,小晏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脆弱。”

听他这么一说,步重不由得长叹一气:“确实,但这几日大起大落的,他娘亲刚走,你又......这事儿还是过几日再与他说吧。”

松晏拎着茶壶折返,路上不小心撞到人多耽搁了会儿,回到房中时沈万霄已经回房歇息了,步重与勾玉不知去了何处,只有风晚负手站在窗前,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落寞。

“他们都走了啊?”松晏将托盘搁下,寻思着既然人都散了那他也早点回去休息,这几日他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吃也吃不下多少,先前都一直硬撑着,不想让他们看出异样。

风晚却是个不体贴人的,见他要走便出声叫住他:“松晏,我有事要与你说。”

松晏揉揉眼睛坐下,强打起精神:“你说吧,我听着呢。”

“琉璃灯,”风晚有些犹豫,思量半晌终还是往下道,“之前花迟以身祭灯,让琉璃灯破碎,那之后步重便将琉璃灯碎片带回去重新拼了起来,单家找不到琉璃灯便以假代真,重新做了一盏来蒙骗天下,应绥那边......”

“我这脑袋!”松晏倏地抬头,脸上倦意全无,“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应绥还等着用琉璃灯救他娘亲呢!”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渐渐低落下去:“可琉璃灯已经......”

风晚摇头:“琉璃灯灯罩虽毁,但灯芯还在。”

“灯芯......”松晏不解地看向他,“可灯芯不是我娘吗?”

“在你娘牺牲自己之前,绝禅便将灯芯给了步重。”风晚缓声说完,而后静静注视着松晏,心里五味杂陈。

热烫的茶水溢出杯口,烫的手背发红。

松晏猛地缩手,心里一阵刺疼。

琉璃灯的灯芯既在,又何须百里轻舟去作灯芯?

见状,风晚将手帕递给他:“找点凉水冲一下吧,会舒服些。”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风晚被他问得一愣,俄顷,方才笑道:“应绥也算是你亲戚,你已经失去了娘亲,想来也不愿意见他受如你一样的苦楚。”

“我与他并无交情,所谓亲戚也不过是个名头,初次见面他便抢了我的东西,”松晏起身,目光稍冷,“这样的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他?”

风晚挽袖仔细擦去桌上的茶水,神色柔和:“你会的。”

松晏盯着他看了一阵,企图找出些端倪,奈何什么也没看出来。风晚与他说这些,看似无一句假话,却又处处都不真心。

若说风晚想挑拨他与步重的关系,这么些天的相处以来风晚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理由,而不是用这种低劣的栽赃嫁祸。但若说风晚只是为应绥说几句话,大可以在众人在时便说出来,而不是等到现在。

松晏微微眯眼,看他就像在看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风晚并不介意他探询的目光,自顾自将茶桌清理干净,理理衣袖直起身子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总之我已经将此事说给你了。至于步重,以后你是要继续信任他,还是提防他,你自己决断便是。”

“他陪着我长大,”松晏拉开门,“于我而言亲如父兄。此事我会问明白的,不用你费心。”

语罢,他便大步离开,身后只传来一句:“如此最好!”

他一直走到沈万霄房门前,想要叩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心乱如麻。

最后是沈万霄有所察觉,先他一步将门打开,他才犹豫着抬脚走进去。

“怎么了?”沈万霄分了一半卧榻给他,自己躺进靠墙那侧。

松晏翻身抱住他,怕挤着他的伤口便没抱太紧,朝他抬头笑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沈万霄“嗯”了一声,手上用力将他搂紧一些:“风晚与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