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深仇

涟绛转头,见树下的人白衣加身,衣角沾血。

楼弃舞......他来干什么?

涟绛眉头微蹙。

而灼华在看见楼弃舞的一霎那瞪大双眼,竟然强撑着身体扑向他,眼中有恨,也有泪。

“又见面了。”楼弃舞退开几步,避开扑上前的灼华,旋即朝着涟绛微微颔首,并捏起衣裳一角将手上的几滴鲜血擦去。

灼华扑空,猛然摔倒在地。

见状,涟绛急忙上前将他扶起,看向楼弃舞时目光暗下去几分。

“你总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楼弃舞上前半步,眉目间多有不悦,“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害你,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想帮你。”

闻言,涟绛尚未出声,步重便急道:“你他娘的又在发什么疯?楼弃舞,你不知恩图报便也就罢了,怎么还......”

“步重。”他正说着,涟绛便轻拽他的胳膊,示意他先带灼华离开。

但他气不过,仍想再说些什么:“你简直是狼心狗肺!有爹生没——”

“步重!”涟绛皱眉,语气稍重,“先带灼华去歇息,他身上的伤不能再拖。”

步重咬牙,瞥一眼急火攻心险些昏厥的灼华,随后架起灼华转身离开。临走前,他又气又无奈地看涟绛一眼,没好气地嘱咐道:“那你自己小心,我在客栈等你。”

“嗯,”涟绛应声,“我马上过来。”

见他答应,步重这才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架着灼华离开。

“这凤凰对你倒是上心。”

楼弃舞收回视线,不再看步重回头时投射过来的满是威胁意味的目光。

涟绛疲于与他再作周旋,开门见山地问:“楼弃舞,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不是很清楚吗?何故还要明知故问。”楼弃舞答,“我要魔骨破印,要这天地彻底颠覆。”

涟绛睨他,沉声说:“但即便魔骨破印而出,天界诸神也会想法子再次将其镇压。如此一来,你不仅毁不掉三界,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以为,你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这一生那么长,做些蠢事又如何?”楼弃舞似笑非笑地说,“毕竟有些事本就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涟绛多感无语,静默片刻道,“你有心寻死,也不必拖上人间。”

楼弃舞轻笑一声:“倒也不是非要拖上人间。其实说起来,比起天界与死界,我还更喜欢人间一些。”

涟绛越发觉得他奇怪,正欲发问,又听他接着道:“你知道么?以前我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就......愚蠢得要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涟绛皱眉,心知楼弃舞此番前来必定不止是为胡说八道,但又琢磨不透他的意图。

而楼弃舞似乎并未听他说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你知道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吗?你应该不知道,就连观御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呢?那我告诉你好了——”

“楼弃舞。”涟绛听得有些不耐烦,匆忙打断他的话。

他蓦地抬起头,笑得半真半假:“她碎尸万段,死后仍不得安宁。涟绛,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与她一样?”

涟绛心下一惊,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笑意里有难以掩饰的难过和落寞。

“她是谁?”

楼弃舞轻唔一声,答非所问:“世人多说,人欲有所得,则必有所失,反之有所失则必有所得。可她几乎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却什么都没得到。”

涟绛对他这避而不答的态度稍有不悦:“你究竟想说什么?如今血海将至,我没空再与你耗下去。”

“我要你帮我。”

他语出惊人。涟绛难免怔愣:“你说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他并不觉此事值得讶异,注视着涟绛认真道,“在魔骨破印之时,弑神屠魔。”

涟绛神情一滞,紧接着质疑道:“你疯了不成!?且不论九重天七十二神,个个修为都不比你差,那魔骨本就是此间最大的魔,你竟还妄想借它之手屠魔!?”

“有何不可?”楼弃舞冷声反问,“涟绛,天神高高在上,肆意编纂凡人命数,早就该死,而妖魔低贱卑劣,滥杀无辜,难道不该杀吗!?”

涟绛在这质问里缄默不语。

诚然,楼弃舞所言并未有错。这世间确实有些天神视凡人生死如草芥,有些妖魔更是肆意践踏人族,但也有天神赐福于人,也有妖魔竭力助人。

少顷,他微微抬眸,眼底多有愠怒,道:“那你与他们又有何区别?为一己之私,引血海涌入人间,生灵涂炭,你又怎能口口声声说此行此举皆是为人间!?”

“我确有罪,”楼弃舞直视他,“可我若不这么做,她永不得解脱。涟绛,我别无选择。”

涟绛不解地抬头,面前楼弃舞接着说:“我既非神也非魔,更不是人,是以三界于我而言,并无任何意义。但人间是她的全部,我不能再让她连人间都失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

“魔骨被封印前,三界本无关系,更无三界之主一说。”

楼弃舞沉默片刻,接着道:

“那时的天神只管天界之事,潜心修炼,偶尔会到凡间历练。他们与人族和睦相处,而并非如今日这般将凡人命数写进命薄中,随心所欲地玩弄。

而彼时妖魔虽游荡人间,人间甚至常有百鬼夜行之象,但人族从不曾惧怕他们,甚至会将家中养的鸡鸭鱼肉喂给他们,而他们也从不曾伤害人族,有时反而还会帮助人族。哪像现在,人妖势不两立,见之即杀。”

涟绛不禁蹙眉:依他所言,那时人、神、魔应当是共处天地之间,并无尊卑之分。

“如今的三界,”楼弃舞深吸一口气,眼底怨恨深重,“天神自以为是,妄做三界之主。妖魔卑居其下,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反抗,只敢将这苦难加于人界,欺软怕硬。而人族也无所作为,谄媚讨好,宁愿拜神求佛也不愿求己......若非她生于人间,长于人间,我早与这三界同归于尽!”

涟绛闻言心颤,隐约明白过来:楼弃舞之所以弑神屠魔,是因想为“她”求解脱,想要人间不再受难于神魔之争,想肃清三界。

可是——

“若真如你所说,你想为她保全人间,又为何要将血海引入人间?”

楼弃舞答:“人间虽是她的全部,但她最终因人间而亡,此仇此恨,我永世不忘。”

“她是谁?”涟绛再次问。

“帝王之女长昭公主,天后素姻,”楼弃舞稍作停顿,“也是青丘白三娘。”

涟绛在这回答中怔住。

他对于青丘的记忆其实不多,有关于白三娘的更是少之又少,而这为数不多的记忆正是他多年的梦魇。

他记得阿姐,记得廿四娘,也记得观御的娘亲——素姻,也就是白三娘,那个性情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