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困局

摸索着走进去,捂着头的手一放下,庄冬卿怔怔。

内里宽敞,一张圆木桌摆在正中,边上坐了位着黑色大氅的陌生男子,肩背挺拔,衣襟上有繁复的刺绣,随着光线变换折射出柔和光泽,上衣右衽端方,视线下落,腰间还挂了块玉佩,翠绿如湖水晕染。

餐桌呢?锅呢?老大老二老三……呢?

“谁让你来的?”对方问。

字正腔圆,不徐不疾,庄冬卿却觉得语调冷淡得厉害。

“三哥?”摇了摇头,双眼迷蒙,“郝、郝三?”

男人轻舒了口气。

视线打量了庄冬卿一会儿,见他频频抬手,问他,“头怎么了?”

庄冬卿瘪嘴,“摔了。”

“坐过来。”

庄冬卿摸索着过去,落座的时候太晕,晃了晃,被对方扶了一把。

指节长而有力,握住他的手臂,霎时他整个人都被那力道定住了般,稳稳坐下。

庄冬卿不清醒,进了门酒劲儿越发上头,低头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箍在自己臂膀上,目光呆呆的,觉得那手真好看的同时,又莫名觉得被握住的地方有些烫。

挣了挣,没挣开,不等他开口,对方先放了手。

下一瞬,那手贴着他脖颈往上,庄冬卿下颌被整个儿握住,继而不容反抗地被抬起。

对方的脸蓦然放大,变得清晰。

庄冬卿嘴唇微微张了张,老三……没说谎诶。

眼前的脸,眉骨挺括,深眼窝,琥珀的眼珠泛着冷光,凑近瞧他的同时,微微带着驼峰的鼻梁高挺,鼻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蹭在他脸上,若有似无地扫过,热度彷佛要烫入他皮肤。

“没什么事。”

指尖在他额头痛处拂过,一触即分。

庄冬卿颤了颤。

额头上的那道目光下落,便看见庄冬卿白皙的脸上连绵成片的红绯,眼眶深红,泪眼盈盈将人望着。

嘴唇微分,唇齿间泛出些微的水光。

下颌的力道骤然加重,庄冬卿吃痛,嘶气。

“知道郝三让你来干什么吧?”

庄冬卿晕乎乎的,不知道是被掐得太紧还是怎么,接触的地方滚烫,带起全身也跟着燥起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语调含糊,粘稠,还带着因头疼而产生的委屈。

说完只觉得禁锢一松。

贴着不舒服,但一分离,庄冬卿又像是被什么驱赶着,主动用侧脸去贴那手腕,嗅到什么,理智崩塌,嘀咕,“你身上……是什么香……”

“好好闻。”

用脸颊蹭了蹭,感受到一点冰凉,庄冬卿眨眼去看,白的肤上戴了一串鲜红饱满的南红手串,红白错落,燥热的庄冬卿更往那点冰冷贴去。

下颌再次被箍住,但这次有些粗暴。

庄冬卿眼前全然昏花,看不清,唇珠被指腹按住,庄冬卿躲,没躲掉。

几次三番,着恼一口咬住了作祟的手指。

耳边的呼吸一重。

紧接着那道呼吸挨了过来,烫得庄冬卿背脊颤颤……

*

广月台外,一名五官和庄冬卿有三份相似的少年不断回望,踌躇着。

“走了。”

前方另一披着狐裘的青年催促。

“可、可是二哥还在里面,家中向来不许子弟外宿,如果让爹知道二哥还宿在这种地方……”

青年嗤笑一声,“那不正好?”

“你不老是嫌这庶子不知规矩,处处掐尖,总想压你大哥一头?”

“且我瞧着,席间他似乎并不知晓六皇子的身份,呵!这样还敢帮人挡酒?!”

“要我说,今天就合该丢他在这儿,吃顿教训,免得不知天高地厚,日后招致祸端。”

少年隐隐被说动了。

青年伸手去拽人,“好了好了,走了,你要是怕不好交代,今天回我那儿,就说你醉了,你二哥嘛,我差人知会姨丈一声,必定天亮前就会被接走,不影响你家清誉……”

*

……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感觉有手来捞他,庄冬卿抗议地又往被子里蜷了蜷。

半梦半醒,声音全飘在耳际,听不清,问什么庄冬卿都只哼哼。

有字眼触到了心底软处,庄冬卿迷糊嘀咕:“家?没有家了……”

耳际的声音一顿。

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庄冬卿沉沉睡去。

半夜有人敲响了门,低声唤道,“主子?”

得到应允推门进去,只站在屏风外,低着头禀报道:“圣上口谕,急差。”

“……哪家?”

“黄兆黄大人,禁卫已经将府邸团团围住,就等您过去审问了。”

“黄兆……”

太子派系的官员,品级不算低,看来,陛下这是有决断了。

若是能早上哪怕一天……

岑砚闭目,不去想这些有的没有,只吩咐道:“拿官服来。”

简单洗漱后,在屏风外收整妥当,察觉到随侍一直偷瞧自己,岑砚平静道:“毒已经解了。”

随侍松了口气,“那就好。”

配好刀,走前岑砚看了眼屏风后的床榻,问道,“郝三呢?”

是的,眼前的随侍已经换了个人,不再今夜随他赴宴的郝三。

“圣旨来得急,怕误事,郝三已经领着王府的亲兵先行过去了。”

今晚这一桩桩的,确实让人应接不暇,岑砚略一思索,“让他回来,把人领回府。”

顿了顿,想到那双泪眼,又微微放软了口吻,“守着人睡醒了,再办。”

随侍应诺。

夜色如墨,一行人训练有素地下楼上马,离开了广月台。

途中马群和一匆匆前行的身影交错而过,彼此都没有留意对方。

……

待郝三再次回到广月台,一路匆忙赶到包房,瞧着天色还早,在门外守了会儿却不闻内里有任何呼吸声,郝三察觉不对,推门而入。

进得室内,哪里还有什么人。

郝三头脑有一瞬间空白,心知坏了。

一通搜寻无果,在广月台留了几个好手,郝三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黄府。

下马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位喝茶的太监,进得黄府,问过另一位随从柳七,才知岑砚审问到一半,竟是又来了位宣旨太监,宣的旨意还和头道一模一样,心念几转,郝三:“难道……”

得了消息,太子那边派来施压的内官?

柳七只微微点了点头。

主子生平,素来烦被按头办事,以势相逼,再加上今夜又……

不敢深想,到了岑砚面前,郝三麻溜地噗通一声跪下,岑砚眉尾几不可见地往下坠了坠。

待他说到广月台里已经人去房空,遍寻不着,岑砚脸上已是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光舔舐着他侧颜,阴影在他脸上滋长又消弭。

噗通,噗通,知道恐怕是落入了他人的算计,随从徐四、柳七接连跪下,不消一会儿,王府亲信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