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5页)

苏晴回答不上来,觉得自己既不自信也没信心,甚至有些泄气。

苏晴想,如果能跟他生个孩子多好?这个念头一蹿出来,她赶紧把它撵走。这想法太傻了,真的。她要自己不再去想这样愚蠢的事情,也不要再去想他,永远地放弃他吧!

那个晚上,苏晴就这样东想西想地在家属小院里走着,她不知有多晚了,是不是早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但院子里却越来越安静,除了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在移动,房屋、树、小路似乎凝固了一般。她记得那是初夏之夜,一个繁星璀璨的夜晚。如同沉入梦境,身在他乡一样,突然有一种很深的孤寂向她侵袭过来。她再抬头看星空的时候,觉得银河像瀑布一样直泻而下,恨不得扑进人的怀里来。银河不是河,可她宁愿相信它是一条河。从这里看去,星星和星星是挨得那么近那么密那么紧,稠得就像河水,谁能相信星星之间要用光年来计算?一秒钟光要跑三十万公里,一天呢?一年呢?人和人之间是不是也像星星,看去很近,隔得很远。这样一想,她觉得银河真是冷漠、苍凉,像是冬天结冰的湖面反射出来一缕月光,让人看了身上发冷,还不如灯光温暖。不知不觉间,鬼使神差地,她走到白天去过的那幢房子前,看见一团温暖的灯光映在窗子上,心里猛然一惊!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她问自己。这时,这团温暖的灯光突然像碎玻璃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引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苏晴像是受了惊吓,心怦怦跳着逃开。

正好迎面撞上出来找她的司炳华。当她看见他时,便远远地跑了过去,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她感觉他愣了一下,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他还想对她说点什么,她没让他说,却用嘴把他的嘴堵上,于是他搂紧她,紧紧的,好一会儿后才说,我们回家吧。苏晴毫不犹豫地答声好!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家里的灯光一定也很温暖,而且还有一个爱她的男人。他们就那样相拥着朝自己的家走去!

这个晚上,过得很幸福,似乎从没如此疯狂地爱过。那也是她第一次没觉到他身体的重量……

也是这个晚上,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小鱼。

“你们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小鱼的话,像一记耳光刮过来,烧灼得苏晴脸上火辣辣地痛。苏晴真想忘记这一段,她害怕回忆它们。她觉得很羞愧,也很后怕。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没这个心理准备。没一点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乔亚娟突然向她宣布:祝贺你,要当妈妈了!

这太匆忙也太突兀了,怎么能这样呢?就像遭到偷袭一样,突然而至。很长时间她都不相信自己怀孕这个事实,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对自己说,这不可能!亚娟说谎!亚娟骗我!我有孩子了,我要当妈妈了,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想到这里,眼泪情不自禁地淌了下来。她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哭,这眼泪中包含的内容太多了,女人就是这样,遇到说不清道不明一件事时,哭就是最好的释放。

她回到家,犹豫了好几次,才拨通司炳华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他问她什么事这么急,非得回家说?她说我去医院了。他这才紧张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她没说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半小时后,司炳华急匆匆地回到家里。看见她满脸的泪痕,吓坏了,一个劲地追问。

你要做爸爸了!

他开始不相信,看着她愣了半天,然后,突然欣喜地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炳华,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苏晴说。

为什么?他的手像橡皮筋一样,突然失去了弹性,松弛了下来,脸上那股高兴劲也被掸掉了。

我们不能这么草率……这么年轻……基地任务又这么重……再说,我真的没准备好。苏晴结结巴巴地说了一连串不是理由的理由。而真正的理由,她说不出口,她实在不忍心打击这个此刻一脸惊喜的男人。

别人想要还要不上,你这是干吗?

苏晴一下恼了,不是告诉你,我没准备好当妈妈!她像是受了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的欺负,心里万分委屈,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

你别哭了。我不会勉强你的。他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沉默很久后,才说了这么一句。

苏晴知道,司炳华是个比她还能隐忍的人,她看见司炳华眼里闪着一层晶亮的东西。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

乔亚娟没想到苏晴会找她做人流,就竭力反对,说了无数遍人流对身体的伤害,可能会留下的后遗症的理由,都劝不动她,只好把她带进那个特殊的房间里。

苏晴记得那个床很特别,看着心里就发憷。在一旁的乔亚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那寒光四射铮铮发亮的器械弄得哐当哐当响。每发出一点声响,苏晴的身子都忍不住一颤。亚娟非常生气,嘴巴用白口罩封着,只在不得不说话时才说一句,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快!别磨叽啦!”亚娟在一旁催她。“你们当医生的真是够狠的。”亚娟立刻反驳说:“谁有你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

亚娟的话,像一记重拳砸在苏晴的心头,把她砸得骨头“咔”地一响,像要断裂开来。

苏晴是按亚娟所要求的那样躺下了。那样的姿势,也许对产妇,对病人合适,可对她来说真是太不合适了。苏晴是第一回这么着。在一个妇科医生面前,人还有什么尊严?尽管这个医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但苏晴心里还是别扭。不,是恐惧,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从那盏明亮无比如探照灯一般的光芒里射出,然后向她包围过来……

你放松一点,亚娟说。

她答应着,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放松!亚娟又喊了一声。

她愈发紧张了,她简直想坐起来。

也就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啼哭声,从隔壁房间穿过墙壁传了过来,它是那么的尖厉、有力,穿透她的耳鼓,直达她的心底。这声音明明是来自外面,苏晴却感觉是来自自己的体内,它一声接一声地哭叫着,凄凄厉厉,揪着人的心不放,而且气势一声比一声大,简直让人难以承受。她再也躺不住了,“腾”地坐起来,翻身跳下,说,我不做了。亚娟翻她一眼,你想干吗?不做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亚娟说:我说你神经病吧?你早听我一句劝,不就没这些事了吗?但亚娟摘下口罩还是很高兴地说,那就快穿上吧,赶快去找炳华,他在外面不知怎么受折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