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主夫, 明日要用的香烛鞭炮,一应都拾掇齐全了,晌午那会儿, 我同昌多去清点了一遍, 东西数目都能对得上……"

月影婆娑的长廊下, 周时雁正同云胡确认着甘盈斋开张的最后事宜, "明日吉时一到, 借主夫您的手, 将香烛点上,给咱们铺子讨个好彩头……"

她微微躬身,垂眸小心嘱咐着,好半天听不着云胡的回声,"主夫?", 她翘首,瞧见云胡怔怔地站在原地, 目光灼灼地望着门口处的一道儿黑影。

"是、是谁!谁在哪儿?", 她登时便将云胡挡在身后, 颤颤地出声问道。

昏暗处走出一人, 正是从东云山匆匆忙忙赶回来的谢见君,他只着一身玄青常服,额前的发丝被细汗濡湿,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 即便是隔着雾蒙蒙的光影,依旧掩饰不住他满身的风尘。

“你怎么回来了!”云胡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撞得晕晕乎乎,他捞起衣摆, 一猛子翻过齐腰高的朱栏,“不是说赶不及了嘛?”

分神功夫, 他一脚踩到石阶上,险些歪倒在地,谢见君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稳稳搂紧了才笑眯眯地嗔怪道:“都是做爹爹的人了,还这般冒失。”

云胡满心的欢喜,将将要溢出肺腑,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因着开张一事儿,他本已惴惴不安,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现今见着谢见君,便觉得高悬着的心,晃晃悠悠地落回了原处,连脚下踩的青石砖都踏实了许多。

“你吃过晚饭了吗?饿不饿?我让周娘子去给你煮碗面?”,说着,他回眸望向自己来的地方,廊下已是空无一人。

周时雁早在认清来人是家中主君时,就已经贴心地退下,将这一方小隅留给了几日不见的二人。

“不用忙活了,路上吃了个包子,这会儿不饿..“谢见君拉着小夫郎坐在檐下,“明日便要忙起来了,如何还没歇下?”

云胡抿了抿嘴,诚实说道:“你不在我跟前,我这心里,总觉得没什么底儿呢,又老是胡思乱想.....“,说到这,他倏地压低声音,“方才周娘子同我念叨了许多,我便是一句话也没能听进去...”

谢见君被小夫郎这可爱模样,逗得笑弯了眉眼,他摩挲着云胡细嫩的手背,老神在在地说:“放宽心嘛,若是你的话,那定然没问题,我就是想要瞧瞧我们小云掌柜到底有多厉害,才特地从东云山回来了...”

云胡被这声“小云掌柜”唤得耳尖儿滚烫,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自欺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莫要打趣我了。”

“行~”谢见君笑得一脸纵容地捏捏他的后颈,顺势将人从朱栏上搂起来。

“走吧,小云掌柜,今个儿咱们早些歇下,明日可得有你忙碌的时候呢。”

从灯笼中透出的昏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云胡向前迈了一大步,冷不丁回眸,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眸中映着谢见君温润的倒影,他眉梢轻挑,“左右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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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起早,长沿街上那家神神秘秘,吊着大伙儿足足有半月之余的铺子终于要开张了。

两挂大红鞭炮噼里啪啦炸过之后,裹在甘盈斋牌匾上的红布被扯了下来。

“我倒要瞧瞧,这糖水罐头究竟是何物!“抱着娃娃的哥儿早等在门口,他见天儿打这儿经过,每每都被蜜津津的香甜气息勾得走不动道。如今好不容易盼到铺子开门迎客,便是一刻都等不及地涌上前,想凑凑热闹。

“别挤,别挤,见者都有份!”昌多挥舞着账本,憋足了气,扬声吆喝着。“东哥儿,快些将咱们的试吃,再端些出来!柜台上又空了!”

“好嘞,这就来了!”云胡新招的伙计东哥儿扯着嗓子应下一声,转身从后院的灶房里又端出两个木托盘,那木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被分做极小份的苹果罐头。

“咱们掌柜的可真舍得,这么贵的东西说不要钱就不要钱。”他将数十盏小碗挨个摆放在空荡荡的柜台上,同身边的周时雁咬着牙根小声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时雁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得意,“这都是掌柜的聪慧,开门做营生,靠着嘴皮子干说,哪能比得上让客人们亲自尝尝?”

说着,她朝着昌多的方向努努嘴,“瞧见了没?那个抱娃娃的哥儿,刚刚还在咱们这儿排队领试吃,这不已经买了两罐子了!”

东哥儿浅浅地扫了一眼,便敛回眸光,这小小的一罐苹果罐头就卖十二文,那可是他们家一天的口粮,他哪里舍不得买,也就是在铺子里过过干瘾罢了。

“小哥儿,给我来一盏...”一头发花白的老妪带着自己小孙子过来领试吃。

“哎,这就来了。”东哥儿闻声,微微躬身,将小碗递给齐腰高的小孙子。

小孙子小心翼翼地接过碗,凑上前去吸溜了一口碗中的糖汁,登时脸颊上就绽起笑意,“奶奶,是甜的!”

“哎哎...“老妪慈爱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家小孙子身上,“快尝尝果肉..”,她咽了口唾沫,出声催促道。

小孙子一只手捧着小碗,另一只手空出来舀起一勺填进嘴里,馥郁的果香伴着鲜亮厚实的果肉倏地滑入口中,他抿了抿嘴,回味满是清甜。

“如何?“老妪急不可耐地问道。

“奶奶,真好吃!”小孙子诚实回道,渴求的目光不住地看向柜台后的陶罐,那里面装的,可都是细腻甜嫩的苹果罐头哩。

“小哥儿,你们家的糖水罐头多少钱一罐?”老妪闻之便开始摸索身上的荷包,想要给小孙子买一罐解解馋虫。

“大娘,十二文一罐。”东哥儿道,就见掏钱的老妪动作一僵,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尽数是惊讶和难堪。

“奶奶,我不要了。”小孙子懂事地扯着老妪往队伍外面走。

东哥儿见状,将他们吃完的碗随手搁放在柜台下,等着其他伙计过来收。

他站在铺子里一早上,什么人没见着?有张口就要好几罐的阔绰人家,也有试吃完。打听了一声价钱就悄默声溜掉的人。

他瞄了瞄老妪和小孙子素朴,甚至可以称之为破旧的穿着,理所当然地将其归为了后者,把云胡先前不能以貌识人的叮嘱,完完全全地抛之脑后,但谁知,眼见着这俩人走出几步,复又折返了回来。

“小哥儿,我要一罐。”老妪颤颤巍巍地从荷包里数出十二个铜板,推到他面前。

“奶奶,太贵了,我真的不要了!十二文钱都够咱们一家一整日的饭钱了!”小孙子上前就要摸铜板,被老妪拍了下手背挡了回来,“不妨事,一罐糖水罐头,奶奶的银钱够用。”

说着,她让东哥儿帮忙将陶罐子密封打包好,轻手轻脚地接了过来,又递给一旁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