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成宥爹显然没能想到, 面前这个瞧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哥儿,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被攥住的手臂疼得发胀, 偏偏如何也挣脱不开。

他登时就萌生了退意,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又实在拉不下脸, 干脆理不直气不壮地呵斥了一句, “你搁这儿嚷嚷什么?说谁不讲理呢!”

……

“占便宜还找事儿...”满崽暗暗嘀咕了一声, 发策书被骗那日,他便不喜成宥,如今见他爹这般不辨是非,还明晃晃的助纣为虐,心中更为不悦。

但今个儿是甘盈斋头天开门做生意, 他亦是不愿在铺子门前闹事儿,干脆就松了手中的钳制。

成宥爹当是以为满崽惧了自己, 甩了甩胳膊, 将要扯着嗓子再嘚瑟两句。

满崽瞧出他的心思, 当即将话头截住, 耐着性子道:“大叔,我们这开门迎客人,讲究的就是个和气生财,您带成宥过来尝尝鲜, 我们不拦着,如今成宥尝也尝了,大伙儿也都瞧见了, 这苹果罐头十二文一罐,您觉得可以就买, 不合适就劳请腾个地儿,这后面还有老长的队呢!”

他这话说得客气,加之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帮着搭腔指责,成宥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爹,我想要,你给我买!”成宥不依不挠地扯着他爹的衣袖闹腾着。

“吃什么吃!当你爹开钱庄的,什么狗屁东西,还敢卖十二文!”汉子一巴掌拍到成宥脑袋上,阴沉着脸撇开人群将他扯走。

“可算走了,耽误事儿!”东哥儿愤愤然道,“不买就不买,还骂咱们卖得吃食,什么人呐!”

“送走了就成,继续纠缠下去也没啥好事儿…”,满崽拍拍他的肩膀,垫脚朝着那父子俩离去的方向瞄了一眼,见没了人影儿便宽下心来,接着招呼排长龙的客人。

“你这做阿兄的,倒是沉得住气,一点都不担心!”

后院里,云胡斟了一盏茶,推给打方才就一直背靠着椅子,老神在在的谢见君面前,“缘何不让我过去瞧瞧?满崽若是吃了亏可如何是好?”

他拧着眉头,不满地嗔怪道。

“那崽子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谢见君端起茶盏,撇去面上的浮沫,轻抿了一小口笑道,“我上回同他扳手腕都输给他了,这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况且,李盛源也在跟前守着呢。”

“李先生归李先生,你是你,这能是一码事儿?这谁家的哥儿,像你养得这般糙实?”云胡念念叨叨,回眸见陆正明牵了马过来,眸色暗了暗。

“大人,咱们该回了。”陆正明将缰绳拴在树下,上前抱拳行礼,“天色不早了,这会儿走,都得要摸黑才能到东云山。”

谢见君闻之,搁下手中的茶盏,“知道了,这就走了。”

“是…”

陆正明一走,云胡脸色更不好看,他不情愿地张了张口,“你这便要回去了吗?”

谢见君从这话中听出了满腔的不舍之意,上前捏了捏他的后颈,“过些时日,东云山那边下完种,我就回来了,还得忙活四月中旬的府试呢。”

云胡撇撇嘴,脸别向他处,低低地嗫嚅道:“到底是为了四月府试…”

谢见君听着这酸溜溜的腔调,笑弯了眉眼,抬手捻下落在他肩头的一抹青芽,“小云掌柜如何还吃起醋来了?”。

云胡被他揶揄地脸红,轻推了推他,“快走吧快走吧...趁着天亮,你们早些回,往东云山走都是山路,夜里总归是不安宁的。”

“瞧瞧,我这还没出门呢,便是已经等不及片刻,就开口催促了...”谢见君眉梢微翘,闻声打趣道。

“还不是担心你走夜路!”云胡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道儿出了门,“这吃的喝的,我都让人备好了,你路上走慢些,莫要着急忙慌地赶路,实在困乏得厉害,就在常德县休整一夜...这天儿忽冷忽热的,夜里可别蹬了被子,早起也得套件厚实外衫,若是身子有恙,万万不能自己扛着...”

打在福水村时,他就常送谢见君出远门,这么多年下来,总也忍不住絮叨两句,哪怕是知道眼前人足够能照顾好自己了,每每还是担心得不得了。

谢见君又何尝不知,左右这些话翻来覆去地嘱咐了好些年,现今却依旧是常说常新,不过云胡乐意念叨,他亦是乐意听,这在后院门口又耽搁了一刻钟的功夫,陆正明来催,二人才分别。

纵马走出老远,他一回头,仍见云胡一袭月白长衫,立在门口,风吹起他宽大的袖摆,遮掩住他单薄的身形。

“得让小夫郎多吃些肉了...”谢见君暗暗思忖道,他回身摆了摆手,手中的长鞭一扬,直直地冲着城门口而去,眨眼就消失在长街上。

“云胡,阿兄走了吗?”满崽端着茶杯,晃晃悠悠地从后院出来。

“回冬云山了。”云胡敛回眸光,看向额前洇满细汗的小满崽,温声问道:“铺子里可还照应得过来?”

“你别说!今个儿来人可真多,那苹果罐头卖起来,比咱们料想的情况要好多了,东哥儿和周娘子他们,现下尚且忙得脚不沾地呢...”满崽揭开杯盖,微微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入口苦涩,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茶凉了,小心闹肚子,我去给你沏壶热茶来....”云胡接过他手中的茶杯,说着,将手搭在满崽肩膀处,把人带进后院。

谢见君不在,这一家子老小,他都得仔细看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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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往东云山走的路上,谢见君翘首望了眼雾蒙蒙的天,有些担心道。

“大人,咱们可要拐道去常德县的县城里歇息一夜再动身?”陆正明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

“无妨,咱们脚程加快些,早点回东云山去。”谢见君敦促道,他说下雨,并非是想要歇歇脚的意思。这一场春雨过后,眼看着清明将至,地里便可以收拾收拾,下谷子了。

“宋知县那边的沟渠挖得怎么样了?”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侧目看向同行的陆正明。

“回知府大人的话…”陆正明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随即做了个礼,正色道:“前两日草民上山探查,听宋知县所言,再有个三五日,便能挖到山下了…”

“三五日…”谢见君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倒是也能赶得上。”

“可不是呢!”陆正明出声附和道,“那宋知县不敢耽误了大人垦荒的要紧事儿,正带着匠人没日没夜地在山上挖沟呢。”

“嗯..”谢见君点了点头,宋沅礼虽瞧着散漫,办事儿却是稳妥,无论什么事儿交于他,只管放宽心等着便是,一朝事成了,他定然会兴冲冲地跑来邀功。

到底是在衢州学府一道儿同过窗的人,彼此都相熟得很,这不回东云山没几天,谢见君刚带着连云山诸人,在地里丈量下种的沟距,宋沅礼就大摇大摆地下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