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超人

宁悦到幼儿园接上孩子的那一刻,心就凉了——胡子渊感冒了。

老师过来说胡子渊中午的时候开始流鼻涕,午觉起来就严重了,建议回家最好休息休息。又特别提到最近感冒发烧的孩子特别多,回家以后多喝水注意量体温。

胡成没有回来,公公婆婆因为生病,留在自己的房间没有出来。厨房里冷锅冷灶,宁悦点了点儿外卖,抱着胡子渊回到卧室。外卖送来的时候,胡子渊的体温已经升高到38.4度。

听说胡子渊生病了,婆婆过来看了看,问宁悦,“豆豆怎么发烧了?我和你爸都没有发烧啊!”

工作一年来,胡子渊不是没有生过病。托这份特别关照的工作福,大家对宁悦的请假并不特别计较。秦灿压根就不关心一个小行政的来去,负责宁悦工作考勤的潘洁又是个得过且过的主,所以,宁悦能感觉到自己请假给别人造成的麻烦,但这个麻烦既不足以让宁悦内疚到不请假,也不足以让别人厌烦地拒绝她的请假。

可是,这次不同。部门同事午饭都禁止外出了,自己中午又拒绝了秦灿的要求。如果在这个节骨眼请假……真是想起来就头疼!

然后,戏精婆婆又跑过来撇清生病的责任,宁悦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她木木地笑了笑,说:“妈,你休息去吧,这里有我呢!”

“啊,那我去做饭吧!”

说是做饭,婆婆的身子却靠着门框,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

宁悦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见她得寸进尺,索性拿着温毛巾一点点地擦拭孩子的额头里,婆婆那里却是理也不理了!等了一会儿,见宁悦不说话,婆婆张张嘴想说什么,宁悦忽然开口:“妈,说不好子渊这个是不是传染,您还病着,要是再传染上别的什么,就不好说了。”

婆婆一愣,猛地立直了身子,好像门框上已经染了什么可怕的病毒。讷讷了两句,人已经闪没影了。

宁悦揉揉额头,收起耳温枪看了看,已经39度多了。外面漆黑如墨,按照育儿的常识,小儿发烧不要轻易送医院。看胡子渊睡得沉,宁悦兑好药,摇醒他,喂了进去。孩子再次沉睡,睡梦中眉头微皱,时不时发出轻轻的呻吟。随着退烧药的药效渐起,额头上满满的冒出了汗,小朋友的神情舒缓了很多。

明天肯定要请假的,如果秦灿真的不许——辞职也就辞了吧!

宁悦安慰自己,大不了一辈子不离婚了。这里有吃有喝,养着呗!再说了,如果真离婚,与其让胡成给胡子渊找个不靠谱的后妈或者保姆,自己在一边干看着着急,还不如就这么赖着,至少也能照顾孩子。

照顾孩子……

宁悦喟然长叹,别人的事业是星辰大海,她的人生就是孩子。将来孩子长大了,离开她了,只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一个讨人嫌的婆婆!

也许,那时候,才是她真正自由的日子吧?

虽然胡子渊只是单纯的发烧,但宁悦并没有那么镇定。早上九点多一点,她就坐不住了,直接带着孩子去了附近的儿童医院。

抽血取鼻拭子,甚至还要从最怕压舌板的胡子渊的口腔深处擦一块唾液出来,整个医院里就听见胡子渊哀号的叫声了。宁悦左右为难,既不能让医生轻点,也不能让孩子更配合,好在她还没被孩子哭傻,手上的力气分毫没有缩减。三秒钟的功夫,样本取出来了,宁悦眼前一阵阵发黑。胡子渊一边嚎一边吐。宁悦轻轻搂住他,一边哄孩子,一边苦中作乐安慰自己:这孩子有良心,没像隔壁那个小女孩压完舌板直接打她妈!

检查结果在地下一层,需要自己去取。护士通知她来取的时候,诧异地问:“就你自己啊?”

这里是一家不错的私立医院,大夫都是各大医院的儿科主任,环境好人少,服务也很人性,就是价格不菲。来这里看病的孩子,后面总是跟着一条大部队。像宁悦这样单枪匹马来的,一般等个十几分钟,也能集齐一条人龙在周围。

所以,看到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宁悦还是一个人抱着孩子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护士有点吃惊,但也没说什么,摆摆手说:“下面冷,你不要带孩子去了。我跟她们说一声,谁上来的时候给你带上来。结果已经传到电脑里了,你去二诊室,大夫在那里等你。”

宁悦暗暗松了口气。医生和颜悦色,告诉宁悦不要着急,就是流感。叮嘱宁悦好好照顾孩子,别再去公共场所,等病毒自己死光了就好了。看宁悦手足无措的样子,又开了点达菲,说是可以缩短病程,让孩子少受罪。

宁悦千恩万谢,抱着胡子渊叫了辆专车,回去了。

进得家门,蒸米饭和炒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婆婆从厨房里转出来,焦急地问胡子渊的病情。宁悦心情稍微好些了。

不过,发烧的胡子渊和心焦上火的宁悦谁都吃不下饭。婆婆毕竟是过来人,倒是没有勉强。端了一碗小米粥,让宁悦喂胡子渊喝下。等进卧室收碗的时候,才问宁悦:“要不你也喝一碗吧?”

宁悦这才感觉到肚子空,但是听她这么一问,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卧室里,胡子渊趴在宁悦的怀里就是不肯下去。时不时泛起的呕吐感,让他无法停下哪怕一会儿!宁悦只好抱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手里拿着电话,等着对方的回信。

接电话的是潘洁,听说宁悦孩子生病要请假,而且至少七天,潘洁停顿了两秒钟才说,“要不你直接跟主任说一声吧。”不等宁悦说话就挂了。

宁悦叹口气,又拨通了秦灿的电话。

秦灿果然暴跳如雷,隔着话筒没开免提都能听到他的吼声。宁悦等他讲完,说孩子得的是传染性的感冒,她可能也染上病毒了,建议一起隔离。大家虽然都是成年人,对感冒这种事都无所谓,但现在这么忙,要是真得了流感发烧停工,就不合适了。

秦灿似乎对感冒的严重后果有点估计不足,一时没有说话,这时一直低声哼唧的胡子渊不耐烦起来,开始哭哭啼啼地喊妈妈,说自己要吐不舒服。宁悦来不及关手机,就用拿手机的手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原本停下来休息的脚步又重新挪动起来。

等宁悦哄好了胡子渊,才发现手机没关,而秦灿居然就在那头安静地等着。

“主任?”宁悦迟疑地问了一声。

秦灿“哦”了一声,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回来补假条!”挂了电话。

宁悦放下电话,长吁一口气,暂时放心。七天,能不能上班,且留给七天后说吧!

秦灿放下电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电脑,有些恍惚。胡子渊的哭声和宁悦哄孩子的声音,突然唤醒他的一些记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