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次,陈邵风心血来潮过来找楚音,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两下。

当时已经近凌晨,这个时间点什么人会给社交圈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楚音发信息?

丈夫问他是谁。

楚音吓得手心都在冒汗,脸上却还要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骗丈夫近期老师布置了任务,他的小论文写的一塌糊涂,总是在深夜被打回来修改,害得他连觉都睡不好。

陈邵风毕业于美国某知名学府,跟楚音是同个专业,抛去他混乱的私生活不说,也是行业精英一个,所以楚音向他求教,希望丈夫能够指点一二。

陈邵风之前看过楚音未润色的主题汇报,按他的话说,多看一眼都是对智商的侮辱,闲暇时候当作情趣改一改可以,但他不会真把时间浪费在给楚音修改作业这种小事上。

楚音毫不意外自己的请求被拒绝,但也成功转移了丈夫的注意力,之后的一个多小时,他边应付陈邵风,还得祈祷手机不要再响起。

惊魂之后,趁着陈邵风去洗手间,楚音拿着手机钻进了客卫。

果然是司立鹤的来信。

司立鹤已经结束在圣彼得堡的经济论坛,明日就要回程,答应了楚音七号晚上的邀约。

楚音喜不自禁,很想再和司立鹤聊聊天,可是抬眼一望,冷不丁见到了镜子里赤条条的自己。

他像兜头被泼了盆冷水,猛地打了个冷颤,痛苦地看着司立鹤简短的信息。

“好的,到时候见。”

发完这些,他犹豫几秒后,利落地删除了所有和司立鹤的聊天信息,保险起见,又将手机开了静音,还把司立鹤的备注改成了“AAA训犬师小何”。

回到主卧时,陈邵风朝他招招手,他温顺地走过去,躺在了丈夫的怀里,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楚音看似平静的心里突发一场海啸,来势汹汹无法阻挡。

怀揣不可告人的心境,他不够精湛的琴声也越发高昂,有时候几乎像是发泄,只闭着眼胡乱摁着钢琴键,发出刺耳的琴鸣。

琴行老板闻声而来,在琴声中听出他的苦闷,以为他失恋了,倒没有阻止他如此“糟蹋”钢琴的行为,反而劝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抱歉。”楚音站起来,声音很紧绷,“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被困在一个密闭黑暗的盒子里太多年,乍被司立鹤凿开一个光口,显得是那么的仓皇失措。

他只能将自己的眼睛贴在狭窄的缝隙边缘,战战兢兢伸出自己的指头去触摸不安分的源头。

楚音的恐惧日渐加深,他担心司立鹤挖到他一个有家室的人藏着的那颗冒渎的心,也惊惶于“东窗事发”可能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他不想失去司立鹤这个朋友。

朋友,暂且这么定义吧,这是他与司立鹤能产生的最稳固的联系。

楚音如坠五里雾中,就在他摇摆不定时,丈夫通知他世交秦家秦老在七号晚上举行七十二岁寿宴,将携带楚音出席。

好巧不巧,偏偏是七号,是不是上天在提点他应当悬崖勒马?

更让楚音崩溃的是,赴秦家的宴就代表他势必会见到秦浩,那个自作主张将掺了东西的葡萄汁递给他的男人。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楚音却从未在加害者秦浩嘴里听过一声抱歉,即使偶尔不得已见面,秦浩面上也没有任何一点愧意。

楚音不想去秦家,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能很难过地跟司立鹤道歉,说自己没有办法与对方共进晚餐。

虽然司立鹤表示谅解,但楚音仍难免失落,两次约定,一次因为司立鹤公务繁忙而无法赴约,一次因为不可抗力他未能履行。

看着司立鹤发来的“没关系”三个字,楚音趴在床头哭了一场。

而陪伴他流泪的只有乖小狗果果。

他哭着对果果流露心声,“为什么我想要的都得不到?”

楚音只是想跟司立鹤吃顿饭而已,连这一点渴求都没能被满足。

张连枝得知他要去参加秦老的寿宴,清楚他不好受,提前结束了旅游,到楚音家里安慰他。

女人未必不心疼儿子,也明白儿子在这段婚姻里有太多的苦楚,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陈邵风不是良配,难道其他男人就能够给予楚音幸福吗?

至少跟着陈邵风,楚音吃穿不愁,还能住大房子。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你别搭理就是了。”

女人自有一套歪理,她靠着这样的话术撑过这么些年,倾囊相授给楚音,“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爸爸是不错,但他不偷腥哪里来的你?邵风也一样,起码他身边的人都是干净的,不会带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回来。换做那些穷鬼,不知道哪个犄角旮瘩嫖妓去,那才叫脏呢。”

“实在不行,你就把他当老板伺候,打工哪有不受气的?”

张连枝满打满算就在万君干过一个月的电梯小姐,不曾真正打过工,但她认为跟男人相处一样是职场,要把握好职场之道才能升职加薪。

这些话楚音听得都要起茧子了,他蔫蔫地说了句,“妈妈,我也是男的。”

张连枝被噎了下,“但我们咚咚是好宝宝,才不会学坏呢。”

楚音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司立鹤的脸,支吾着没搭腔。

张连枝自以为调解起效,高高兴兴地让楚音去换礼服,自个儿在客厅逗果果玩,“我的宝贝孙女儿,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胖?外婆抱抱看重了没有,哎哟,小肚子都圆滚滚了,给外婆揉揉......”

楚音看着和乐融融的母亲和果果,心里略微得到一点慰藉。

陈邵风的车将到楼下了,楚音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妈妈,我走了,你回家之前记得遛狗。”

张连枝抱着果果亲热地送楚音车门,“放心,有妈妈在,快去吧。”

楚音亲了亲果果的脑袋,这才转身进了电梯。

他今天穿的男士礼服是陈邵风特地让人定制的,很雅致简洁的黑色西装,领口和袖口处绣了花,十分衬他的身段。

陈邵风夸了句,“不错。”

楚音勉强对丈夫一笑,安静地坐在车厢里,往暮色四起的窗外,一颗心悄悄地飘向远方。

秦老的寿宴没大办,在场的多有多年交情。

楚音能认的人不多,他扮演着一个得体端庄的伴侣,恬静地跟在丈夫身边适时的微笑,尽管如此,还是偶尔能收获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秦浩前来敬酒,“邵风,怎么来得这么慢?”

说话间眼神在楚音身上游走了一圈,语气也变得轻慢,“楚音也来了,赏脸喝一杯?”

楚音握着酒杯的指节微紧,竭力压下心口的翻涌,抬起头来不情不愿地跟秦浩碰了杯,但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