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翌日, 营中校场。

猎猎寒风中,五百余名士兵披甲持兵,整装待发。

陈将军亲自到校场点兵, 鼓舞士气:“此次剿匪, 尔等都要勇猛作战,奋力杀敌,打出咱们永丰镇驻兵的气势,千万别被隔壁永定镇的那帮人比下去!”

“好!好!”士兵们当即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刀, 甚至是盾, 在寒风中高喝。

陈将军对他们昂扬的士气十分满意, 抬手压下喝声,又鼓舞几句后, 笑道:“好,那本将军就在营中置好酒水,等你们凯旋的消息。”

士兵们又是一阵激昂应和, 随后裴二和李千夫长拱手朝陈将军辞行,调转马头, 队伍开拔。

裴二和李千夫长等人骑马走在最前, 随后是扛着营旗的士兵,印着斗大“陈”字和“永丰”字样的旗布在风中烈烈招展。

到了营门口,李禅秀和伤兵营的陈青等人正在此送行。

裴二目光略过正高兴朝自己挥手的陈青, 几乎第一时间看向李禅秀。

因为等会儿要去县城, 李禅秀今天穿了件浅色、没什么补丁的布袄, 担心路上冷,又外披一件有些宽大的黑灰色厚棉袍。

清晨熹微的晨光将他身影勾勒出淡金轮廓, 侧脸秀丽,连细小绒毛都看得清, 清湛眼底更像撒了碎金,正含笑看向裴二,朝他挥了挥手。

裴二一眼认出,对方身上那件厚棉袍,是自己今早怕对方路上冷,硬塞给对方的。

那是他的棉袍,沈姑娘披着他的棉袍!虽然有些旧,但对方并不嫌弃。

裴二微抿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晨光迎面照来,同样勾出他俊朗轮廓,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他骑在高头骏马上,一手握着缰绳,忽然端正坐姿,脊背挺直,竟有种器宇轩昂之态。明明是个百夫长,竟把旁边千夫长的气势都比了下去。

经过李禅秀身旁时,他不明显地偏头看过去,也露出笑。

李禅秀旁边的陈青立刻更卖力挥手,并朝另一人炫耀道:“嘿嘿,看到没?我兄弟裴二,百夫长!刚刚朝我笑了,跟我打招呼呢,我跟他可熟了!”

裴二:“……”

他笑容微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李禅秀也没忍住,笑容愈深。

裴二望见,不觉又弯起唇,骑马经过后,仍时不时回一下头。

直到走远,彻底看不见营门口的人时,忽然有马鞭在他面前挥了挥。

裴二回头,李千夫长收回马鞭,打趣道:“回神了?笑得脸都僵了,之前还以为你不会笑。”

裴二早已收敛笑,端正神色,问:“往哪走?”

李千夫长“啧”一声,道:“这就又变回冷面神了?”

说完扬了扬马鞭,指着右前方,道:“先去永定镇,跟那边的人会合。”

.

校场上,目送队伍离开后,陈将军和军中其他官兵很快也散去。

蒋百夫长跟随蒋校尉一起离开,行至半途,没忍住,压低声不快道:“那姓陈的神气什么?当初要不是前郡守横插一手,突然把他调来,这永丰镇守将应该是大哥你升任才对。”

“闭嘴,你少说两句。”蒋校尉转头打断,顿了顿,又问,“那边安排怎么样了?”

正好两人进了帐内,蒋百夫长忙关紧帐门,压低声道:“哥你放心,都安排妥了,这次管教那姓裴的有去无回。”

“嗯。”蒋校尉坐到正中的座位上,伸手烤了烤炭火,半晌又道,“还有他媳妇,那个姓沈的女郎中,给咱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说不准还是个阻碍。”

“谁说不是呢?”蒋百夫长立刻道,“我就说当初应该让我纳了她,不就没这么多事……”

话没说完,就被蒋校尉狠瞪一眼,立刻止了声。

蒋校尉收回视线,盯着炭盆里的火,有些阴狠道:“我听说她今天要去县城,你联系一下山里那人,把她也一并解决了,一劳永逸。”

蒋百夫长闻言一愣,下意识道:“没必要吧?她就是一个女人家,以后关在我后院里,保准不会再给咱们添……”

还没说完,又收到蒋校尉冷冷瞪来的眼神,蒋百夫长忙举手讨饶,改口道:“好好好,我都听大哥的。”

只是说完,出了营帐,又忍不住在心头琢磨:好端端一个小美人,杀了多可惜。大哥平日只知钻营往上爬,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啧,没人情味。

他暗暗摇头,心里另起了打算。

.

营门口,李禅秀送过裴二,也和胡郎中等人会合,准备去县城。

临走前,他嘱托陈青,让对方下午到他家小院,帮忙喂一下金雕。

陈青立刻保证:“放心吧嫂子,裴二是我兄弟,我兄弟的雕就是我的雕,我保证把那雕当亲儿子养。”

李禅秀嘴角微抽,嫂子……还不如喊沈姑娘。

不过他也习惯这人油腔滑调了,交代完,便转身上马车。

因为是去县城采买,马车并非是专门载人的那种,而是没有车厢,四面都无遮挡的平板车。

李禅秀特意裹了件裴二塞给他挡风穿的厚棉袍,但上了车,马跑起来时,寒风立刻往领口灌,前额更被冷风吹得刺痛。

加上路不平整,的确又颠又冷。

李禅秀忙裹紧棉袍,将脑袋也往衣服里缩。幸亏裴二这件衣服够宽大,竟真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旁边胡郎中同样裹着厚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声音隔着衣服沉闷传出:“冷吧?等到县里就好了,咱们先背过身去。”

说完他先转身,让后背对着风,免得寒风直往脑门吹。

李禅秀见状,忙跟着学。

马车在莽原上奔驰,积雪和裸-露的冻土成片相连,在大地形成黑白斑块,枯草与树枝上都坠着冰晶。

一路除了风声和马蹄声,渺无人烟。

一直到县城外,车停了,风才停。

李禅秀坐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一路颠簸,寒风刺骨,腿都冻僵了。

下车时,他腿脚一阵发麻,险些没站稳。

好在暖阳已渐渐升起,进了县城,风也变小,终于暖和起来。

县城内也热闹,集市上叫卖的、砍价的,吆喝声不断,一派繁忙景象。

和李禅秀他们同行的,还有七八名士兵。其中五人进了城后,便和李禅秀他们分开,去买官盐。

胡郎中对这座小县城十分了解,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药材铺,拿出昨天李禅秀列好的清单,开始和老板砍价。

听老板口吻,胡郎中以前经常来这买,已经是熟客了。

李禅秀站旁,目光暗暗打量四周,趁旁边两名士兵不注意时,快速在药材铺旁边的墙柱上刻下一个暗号。

这是他离京前,与父亲的旧部约好的,在药铺或酒楼附近刻下这种标记,方便寻找。

不过只刻一处,并不保险,还要多刻几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