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过往虚妄里,这两人看上去是特意来剑阵干什么的。

安无雪和裴千作为入阵之人,刚刚被观叶阵运转送至此间,还未彻底融入幻影中的第一城,上官了了和谢折风还未发现他们。

但他们这时候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安无雪眉头紧皱——不是因为谢折风,而是因为上官了了。

他当真是不想以上一世的身份面对上官了了。

哪怕是在虚妄蜃影中。

他对裴千说:“你想办法引开上官了了。”

要让其他当年幻影中的人明白这一切都是虚假的,确实需要大费周章。

可若是谢折风,不论是何时何地的谢折风,应当都不难。

就算现在谢折风说自身无情道破,但师弟能以无情道登仙,对这世间迷障,总是会多几分坚守。

裴千愣了:“你要从仙尊身上破开这个时间?”

“嗯。你拖住上官了了就行,正好看看剑阵外的别处有没有诡异之处。”

裴千面露担忧,低声和他说:“观叶阵之所以能把人困在时间洪流之中,除了时间纷乱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入阵之人同过往时间里的故人的牵扯。”

“安首座与仙尊……”

安无雪无奈道:“你叫的倒是挺上口,但我如今并不是落月首座。”

“你该如何便如何,谢折风带你入北冥结界自有他的目的,我的事情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他眼见谢折风靠近,迅速道,“而且你大可安心,我与谢折风之间,我不知他如何,但对我而言,停驻过去才是我避而不及之事。”

“行,那有一点我得提醒一句——观叶阵只是过往幻影,不会改变过往,可若是在阵中正好同入阵者的过去有交集,只要记忆足够浓烈,入阵者是能感受到发生了什么的。”

“你若是和咱们面前这位仙尊发生了什么,真正的仙尊可能会知道。”

“我知道了。”

安无雪这边刚说完,谢折风和上官了了交谈之声传入他耳中。

“谢出寒,你闭关隐世整整八百年,一出关便杀这个查那个,如今又要来北冥剑再看当年之事。”

谢折风冷冷道:“师兄斩杀上官然必有蹊跷。”

“我当时也这么希望,”上官了了嗓音淡淡,“阿然的死,安无雪说因他阻碍剑阵,不得不斩,且不说此罪不至于要了阿然的命,剑阵由我和安无雪各自负责一半,和阿然有什么关系?当年看不出剑阵有任何问题,过了八百年,你又能看得出——”

她发现前方有人,话语一顿。

上官了了以神识探查,瞧不见安无雪面容,安无雪又早已脱胎换骨,气息全变,她认不出来,只问:“何人擅入剑阵?”

谢折风死死地盯着安无雪。

他上一瞬还在板着脸听上官了了说话,眨眼间便猛地红了双眼,握着出寒剑的手颤动着用力。

裴千片刻没有耽搁,上前便对上官了了作揖道:“城主,我观剑阵有疏漏,特来禀报。”

“曲家的裴千?”上官了了两百年前居然就识得裴千。

她问:“是何疏漏?”

“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身边是出寒仙尊,天下事无需避他耳。”

裴千只好道:“其实不是剑阵之事,是曲家和我之事。我不想……”

上官了了默了一瞬。

她没听见谢折风的反应,只当谢折风默认,她直接手袖一挥,同裴千说:“随我来。”

两人瞬时消失在了剑阵之中。

安无雪这才凝眸看向两百年前的谢折风。

两百年前……

这人刚刚根除心魔出关?

是心魔还未复苏前的谢折风。

他听见那人颤着嗓音格外小心翼翼地喊:“师兄……?”

他没有应答,反而主动走向谢折风。

谢折风自始至终盯着他,在他停步之时,这人缓缓抬手。

安无雪一惊,本能觉得对方要动手,双指掐动灵力就要唤动春华!

可他一动,谢折风却不敢动了。

这人的手停在他脸颊旁,似是想摸他的脸,却没有落下,一寸也不敢进。

这人欲言又止许久,踌躇得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师兄……你、你还活着?”谢折风甚至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是来剑阵查上官然之事的。师兄,师兄还愿意来找我……师兄活着……活着吗?”

“这个时间的你,心魔既除,所见便为实,”安无雪漠然道,“我不是你的幻象。”

可你是此间的幻象。

他还没说这句话。

他想到刚刚谢折风正好在和上官了了谈当年之事……

他自言自语般说:“你来查上官然的事情……查不到的,因为确实是我污蔑他的——他没有对剑阵动过手脚。我只是找不到别的说法了,只能这么说。”

“仙尊两百年前,应该是无功而返了吧?”

“……师兄?”

“你两百年前来北冥过问上官然之事——那出事之时你在哪呢?”

“冥海水渊双修后,你一人独回落月峰,我回到北冥剑阵,之后我杀了上官然,至我领罪受刑,从苍古塔出来,我见都不曾见到你一面……”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人是个已经停留在两百年前的幻影,而不是安无雪现在要面对的那个真正的谢折风,他没由来少了些许警惕与惶然。

有些话,他无需思索,便能毫无负担地说出口。

“如今来查……太迟了。”他对谢折风说。

这处于两百年前幻影中的谢折风似是全然没能听懂安无雪的话。

这人又惊又喜又哀又惑,五味杂陈,竟是懵懵懂懂地站在那,半晌才嗓音沙哑语气涩涩地说:“双修?什么……什么双修?”

安无雪哑然。

漫漫千年,他第一次在这时光洪流中提及此事。

谢折风竟是连记都不记得了。

“你连这也忘了,却把情爱挂在嘴边,”他无奈,“你当真能分得清楚愧疚后悔与爱恨心动吗?”

“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我该走了。”

谢折风神色突变,蓦地一急:“走?走什么?师兄活着回来,怎么突然又要走?”

安无雪说:“活着回来?你说错了——这个时候的我,应该还只是一缕残缺的孤魂。”

他抬眸对上这人视线,放缓了语调,仿若当年带刚入门的师弟练剑之时一般,循循道:“仙尊,我们现在处于一个大阵之中,你不过是大阵勾连过往带出的虚影,我还要去和真正的你会和,你让这一处过往蜃影散了吧。”

他以为,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