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故人西辞(二)(第2/3页)

边走,我边安慰莫亚蒂,“这有啥紧张的,”我吹起口哨,“嘘——嘘——”

回应我的是莫亚蒂朝我扔来的卷纸。

站在门口,我听着盥洗室里的水声,心里不禁感慨,莫亚蒂真是干一行爱一行,不干一行忘一行。他下海的时候可比我混不吝多了,能神色自若地在我面前裸着吃饭的那种。上岸了几年,他越活越冰清玉洁了,搞得我挺不习惯。

等他洗完手,我推着他回去继续睡觉。

我满脸困倦,哈欠连天,莫亚蒂倒一副清醒得可怕的模样。我问莫亚蒂怎么不困?

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谁知道你半夜会不会发烧把自己烧死。”

我打到一半的哈欠顿住了,我摸摸鼻子,“我下午晕过去是不是吓到你了?”

莫亚蒂收回视线,矢口否认,“没有这回事,我怎么可能被吓到,”他不屑地回答,“有什么好吓到的。”

哦,我平静地想,听上去是被吓到了,还吓得不清。

这么一想,我居然有种报复成功的幸灾乐祸。谁叫莫亚蒂这些年为了吓我一跳,自杀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偏偏还真就每次会被他的自杀吓到。

都说小病难熬,我算是体会到了。

我的这场风寒,持续到秋天快结束了,依旧没有完全根治。炎症始终没消失,积郁在胸腔处,我每到傍晚就咳嗽个不停,咳得声音沙哑。我和莫亚蒂开玩笑说,这应该就是我的第二个变声期。莫亚蒂翻了个白眼。

这大概也算是我的身体在垮掉的信号,我的免疫力一年不如一年,老毛病也逐渐变多,从骨质疏松,到风湿性关节炎,再到体检医生告知我说,我出现了心力衰竭的早期症状。

我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毕竟我左胸口跳动的,不算是我原装的心脏。年轻时的身体修复手术替换了大部分坏死的脏器,心脏也在其中。它的功能受损也在常理之中。

太叫人不平衡了!我勤勤恳恳地保养身体、维持健康作息这么多年,结果落得一身毛病。但莫亚蒂鬼混瞎玩,时不时三天一小死,五天一大死,体检却显示他健康得能吃下一头牛。

我叹气,风水轮流转,我逐渐体会到以前别人是如何看待我的An体质了。

莫亚蒂抽中我手中的报告,语气淡淡的,“我以后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他对他未来真正步入衰老期后要经历的病痛,保持着一种旁观的冷漠态度,漠然地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

我哭笑不得,“干嘛诅咒自己啊?”我明白他说这话的意图,“哪儿有你这么安慰别人的。”

莫亚蒂双手环胸,不知道怎么的又来了脾气,哼了声,就不搭理我了。

今年冬天很冷,但没有下雪,我平稳地来到自己的八十五岁。

上次在餐厅,我答应陈丹要补给他一个退休聚餐。左右现在清闲,我便主动联系了他,问他有没有时间赏脸吃饭?

通讯里,陈丹显得很不自然,与我的对话中少了往日的熟稔和随意,多了些既想端着架子的冷淡高傲,又想与我重归于好的小心翼翼。

具体表现为,在简短地对我的问题答了“嗯。”、“哦。”之后,又发觉自己态度不够好,立即补充似的说一大堆话。

我有些想笑,但还是假装一切如常。

唉,这有啥重归于好的呢?我和他的关系又没有坏掉过,只不过是不欢而散,生了一次气。在我这儿,气消了,说开了,也就行了。

但这种冲突对陈丹来说,显然是不安的,是一条和谐亲密关系上的裂缝。比起修缮那条缝,他宁愿举起盘子,砸向地上,摔个四分五裂。

要是我不主动给他打这一通通讯,陈丹没准儿能好几年都不联系我。

这回儿,我和陈丹没再约饭,我们约到在他的家里见面。

我以前来过陈丹的家里几次,他的家又大又气派,特有格调,独占一个山头,不仅有私人温泉、桑拿房、SPA疗养的房间,以及冥想空间,和三层楼拉通的藏书阁。房子的花园也大,除了望不到尽头的草坪,在花园的中央,还挖了片湖泊,跟度假村似的。

每次来他的豪宅,我都会羡慕得流口水。

但这次,他迎接我进去,我看到的却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客厅。房屋里的装饰全撤了下来,家里的帮工不断从上楼又下楼,搬运一些小物件,沙发、茶几这些大家具则被套上了防尘罩,一切都昭示着房屋的主人将要出一趟远门,并且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回来的远门。

“你怎么穿得这么厚。”陈丹上下打量面包人似的棉服和厚厚的围巾、手套,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笔挺的灰色格子毛呢裤。

“不太耐冻了,”我脱下毛茸茸的耳罩,笑着答道,“怕又着凉。”

房屋里在浩浩荡荡地搬家,陈丹便带我到花园去。

我们坐在湖泊边上的摇椅上聊天,他分给我一把鱼食,几颗小籽撒下去,池子里鲜红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朝我们涌来,一条顾涌着另一条,像翻滚的花。

我和他都望着池塘里的鱼,“你准备去哪儿?”我问道。

陈丹说他准备远离人烟地生活,隐居几年。

我侧过脸,惊讶地看向他,“为什么?”

他双腿交叠,坐姿随意,态度到自然了许多。“避免我又忍不住插手小孩子之间的事,”他耸了耸肩,见我面露茫然,他撇了撇嘴,“就是沈芸云和我以前秘书的纷争。部门就他们俩是主事人,每天闹得不可开交。我干脆消失几年,让他们谁也找不到我。”

我瞬间便理解了陈丹的难处。如果小莱和小菜每天掐架,还要找我来仲裁,那我肯定也会想玩消失。所幸这两个孩子发展的领域交集不大,各自安好。

“一个人吗?”我接着问,不免担忧,“有谁陪着你吗?”

陈丹闻言,短促地笑了一下,“谁会陪我呢?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他用嘲弄的、冷峻的语气说,“我就是个绝望的寡妇,即恶心alpha,也爱不上omega,又看不上beta。”

“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不喜欢。”他说。

于他这样的究极完美主义者而言,肌肤上的一颗痣,都是难以容忍的瑕疵。

我对陈丹的愤世嫉俗早已见惯不惯,年轻的时候,陈丹经常被那些肌肤上的痣扰得辗转反侧,以至于他总是半夜起床,坐在书桌上,一本正经地手写无数份消灭全人类的企划书,当然alpha优先。后来这份企划书,演变成为了消灭宇宙上所有智能生物的策划方案。

“那你是不是也很烦我?”我问。

他瞥来一眼,“当然,”陈丹说,“以前我每次听到你结婚了又离婚,就觉得你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现在我看到你爱着这些alpha,还是觉得你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