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面红耳赤

“我的药杵——”

冯蕴喊出这句话,是下意识地想救场。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脸皮。

昧着良心说瞎话并不容易,两个男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她当即为自己的欲盖弥彰而面红耳赤,恨不得来个惊雷劈死她算了。

她万般后悔。

早知如此,骆月从中京捎过来的时候,她就该销毁的……

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说点什么不是,不说也不说……

好在,裴獗很快便替她解决了尴尬。

他丢下辟雍剑,一拳砸在淳于焰的脸上。

淳于焰正看着那滚落的玉势出神呢,哪会料到裴獗突然出手?

“裴妄之,你欺人太甚!”

淳于焰披散着头发,那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可美人再怎样都是好看的。他姿容昳丽,咬牙切齿地随手抹了抹脸,盛怒下的拳头咯咯作响。

“看到我与冯十二一個被窝、两相欢好,可是气极了?本世子就爱看你不高兴的模样……等你上了战场,我还来,日日夜夜都来缠着她……”

他的嘴上好像抹了油,又快又狠,气死人。

裴獗不跟他吵,只动手不动嘴。

冯蕴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状若平静地走过去,把那两个小东西都捡起来,再若无其事地塞在妆台下,安静地坐回榻上。

两个男人就像有默契似的,一眼不看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既不问,也不提,似乎都沉浸在“弄死对方,或者被对方弄死”的厮斗中。

“裴妄之,你别把自己当回事!”淳于焰大声道:“只要你没有娶她,就别妨碍别人来争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能者居上……”

他嘴巴厉害。

但挨打比裴獗多。

这么算来,勉强算个平手。

就是说的那些话啊,越发难听入耳。好似恨不得把方才被塞在榻底下听房时所受的那些恶气,全部都还给裴獗。

冯蕴实在看不下去了,耳窝里嗡嗡的。

“二位,可否听我说一句?”

“别打了!”

她叹口气,盯着满脸冰寒的裴獗。

“将军不是只剩一个时辰吗?这都多久了?”

裴獗一声不吭,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冷着脸揍人。

冯蕴又对着淳于焰道:“世子的嘴再不收敛,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淳于焰:“我收敛不了。放心,气死了裴妄之,我替他收尸。”

冯蕴看这两人油盐不进,深深吸口气,终于发作了。

“都给我住手,在我的房里打来打去,是打给谁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房里两个野男人打起来了?还是看我名声太好了?非得给我添堵。”

她这是蓄积了力量一口气喊出来的话。

外面的仆女和部曲听了都抖三抖。

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齐齐收手。

淳于焰气喘吁吁,瞪着裴獗,得意地勾唇一笑。

“十二关爱我,我都听十二的。”

冯蕴有点想锤死他。

什么叫听她的?

分明就是打不过裴獗想认怂,又丢不起那个人。

可他嘴巴会说呀。如此一来,就好像他跟冯蕴才是一伙的,占尽了口头上的便宜。

裴獗大概也打累了,身上穿着铠甲,汗如雨下,比淳于焰轻装上阵耗费的体力更多,又有从信州狂奔回来的疲累,那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即使收住情绪,仍是肉眼可见的暴戾。

再打下去,真的要死人了。

裴獗饮一口凉茶,冷冷走到窗边。

窗户推开,雨丝吹拂进来,凉了他的嗓音,“滚!”

淳于焰往榻上一坐。

“冯十二都没有让我滚,你算老几……”

冯蕴脑子快被他吵昏了,上前就拉人。

“赶紧走,你赶紧走。”

淳于焰身上仍穿着那一身中衣,长发披散,脸上还擦着胭脂,一番打斗下来面色潮红,汗意涔涔,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受了凌辱的美娇娘……

他厚着脸皮,“外面下着雨呢,我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生得又这般好看,走出去多不安全!”

冯蕴快被他气死。

“你的侍卫呢,向忠呢,桑焦和殷幼呢。”

淳于焰:“不知。大概都死了吧。”

冯蕴冷丝丝笑两声,从床底下翻出他的面具和外衫,递上去。

淳于焰把头仰起,笑得如花似玉。

“你怎么取下来的,就怎么给我穿回去……”

裴獗冷冷看过来,眼风都透着寒气。

冯蕴见状,一把抓过榻边挂着的长鞭,“你走不走……”

淳于焰:“走。我听十二的话。”

这情深深软绵绵的样子,分明就是想整死她的。

穿好衣服戴好面具,他走到窗口又回头。

“十二,外面在下雨。”

冯蕴走出门,叫小满拿来一把油纸伞递给他。

淳于焰这才扬起唇角,带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就知你心疼我。”

这声音就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小钩子,让冯蕴……恨不得拿鞭子抽他。

他却不觉,扭头看裴獗,扯开嘴角一笑,竟然朝他躬身行了一礼,“弟先行一步,兄好好照顾我们的十二。”

这话说得十分讨打。

好在他自己也知道利害,声音未落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窗口。

方才还喧闹的房里,顿时冷冷清清。

雨下得不大,可雨声透入房里,激荡着整个空间。裴獗就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身甲胄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冷漠异常。

冯蕴黑眸定在他身上,走上前去。

“将军可要歇会再走?”

裴獗眼角的赤戾,淡了些,“嗯。”

冯蕴微微一笑,唤了大满和小满进来,重新煮茶,招呼裴獗在窗边的木榻上对坐下,等着她们收拾屋里那一片狼藉。

二人相对无言。

秋风拂入,耳畔突然传来风铃的响声,清脆悦耳,配着雨声,格外令人幽思。

冯蕴下意识抬头看裴獗。

他也在看她。

黑眸幽深,似乎想说什么。

“困了?”

冯蕴有些意外。

她看出他有话想说的,但不是这一句。

“是有点犯困。”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已梦见周公了,今日撑到现在,虽然此刻没有困意,但眼睛早已干涩。

“去睡。”裴獗看一眼那张被仆女重新整理好的床榻,“雨停我就走。”

冯蕴提起小炉上的茶壶,为他添水。

“将军大老远回来,我怎能不陪?”

裴獗:“不用管莪。”

这话听上去是有点委屈意味在的,可冯蕴抬头,只看到一双漠然无情的眸子。

裴獗坐在木案前,比冰山更显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