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玩家(第9/17页)

居中调解本是世上一件难事,轻轻一句话都可能把人给得罪透了。改组派在意的就是细节,薛笃弼却说细节不重要,王法勤一听勃然大怒,站起来举拳就要揍薛笃弼,幸亏被旁人给拦住了。这个时候,陈公博坐在一旁看报,一声不响,但显然也很恼火。

其他方面代表也有想对西山派进行劝解的。有人在会议上对邹鲁说:“如果你们私下在上海产生的二届中委,也要同正式的二届中委相提并论,那么,党内的其他派别、秘密产生的小组织很多,各有各的中委,岂不也可以提出来算一份吗?”

邹鲁听后很不高兴,不仅不接受对方的意见,而且以后只要见到这个提意见的人便予以冷面相对。

改组派和西山派在太原的协商最终以破裂告终,陈公博、王法勤负气离晋赴平。两派争吵的战场也随即迁至北平,双方人员在北平的报纸上互相进行攻击甚至谩骂。由于担心事态扩大,北平警备司令、警察局长还专门召开记者招待会,要求各报尽量不要登载此类消息。

当时在太原的还有各军事代表的组织。他们害怕因此耽误反蒋政府的成立,于是纷纷建议在北平召开军事代表会议,通过军事代表会议来产生政府。

国民党向来以党治政,政府要从党里面产生,不然在合法性上就会大打折扣。阎锡山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不同意军事代表的意见,而主张等汪精卫北上,弥合两派分歧后再说,为此哪怕缓组政府。

在阎锡山这里碰了壁后,各派又去潼关找冯玉祥,冯玉祥与阎锡山在想法上惊人地一致:望汪早日北来。

自1927年宁汉分裂起,汪精卫在国民党政坛角逐中就陷入了屡斗屡败的恶性循环,直至1928年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召开前,他因遭到新桂系的排挤而被迫流亡海外。

不过汪精卫在国内的政治声誉并没有从此落到谷底。他本人也没有放弃与蒋介石的争斗,从1929年至1930年,他以反对蒋介石个人独裁为号召,先后发表了《怎样树立民主政治》《论约法》《论以党治军》等一系列文章,并提出“于党恢复民主集权,扶植民主势力”的口号。

汪精卫逐渐被看成是一个主张民主政治、反对个人独裁的精神领袖,乃至改组派和许多反蒋派别都要以拥汪为旗帜,才觉得能立得住脚。1929年9月间,改组派终于把这尊大菩萨从法国搬回了香港。

自那一年被迫出国,汪精卫就一再鼓动他的追随者“要用十二分勇气,来战胜这些困难与障碍”,要“忍受这些失败与怨恨”。他还曾用诗一般的语言为众人打气:“悬在我们的面前,宛如大海茫茫狂风骇浪之中一个放出光明的灯塔。”

汪精卫在香港以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会的名义,向反蒋和有可能反蒋的力量颁发了委任状。除一、二路总司令留给阎、冯外,张发奎、唐生智、石友三、胡宗铎、何键、李宗仁分别被委任为三至八路“护党救国军”总司令。

一时之间,从南至北的反蒋武装“俨有气吞河岳之势”。其后爆发的蒋张(张发奎)之战、蒋唐(唐生智)之战、蒋石(石友三)之战,在政治上都以拥汪为旗帜。可惜的是,这些军事反蒋行动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现实似乎始终和汪精卫过不去。在中原大战开始前的两年多时间里,悬在他面前的始终不是什么“光明的灯塔”,而是一系列如陈公博所说的“苦笑录”。

汪精卫只能继续等待与蒋介石一决雌雄的时机。他译述雨果的共和史诗,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共和之神从指麾,百难千灾总不辞。若云共和在天路,便当与子冲云去。”

阎、冯与蒋介石的兵戎相见,终于让汪精卫在无奈苦笑之后,眼前又见“光明的灯塔”。

钥匙

汪精卫及其追随者皆为文人政客,在军事上没有本钱,固然需要依靠阎、冯等军事实力派撑腰。反过来,阎、冯要想在政治合法性和声势上与蒋争锋,也非找汪不可。

冯玉祥喜欢的是军事,对政治不太懂,对于国民党内部的派系分歧,他更加搞不清楚,但是政治有多么重要,他是知道的。想当年他好不容易发动“首都革命”,却被段祺瑞、张作霖抢了果实,总结教训,就是自己缺乏一定的政治主张以及明确的政治纲领之故。

国民党虽然松散,毕竟还有一个三民主义,比冯玉祥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救国救民的空洞口号要强得多,而要想利用国民党这块招牌,没有比汪精卫这个国民党元老更好使的了。另外,汪精卫一直积极反蒋,冯玉祥对汪也素有好感,因此他主张请汪北上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中原大战的帷幕一拉开,冯玉祥首先派代表到港向汪精卫致意,说以前各方面反蒋都是各自为政,步骤也不统一,结果被蒋介石各个击破。现在不同了,阎、冯在北方合作,李宗仁也在南方响应,反蒋联军的兵力已远远超过蒋介石的中央军。

军事不需要汪精卫操心,冯玉祥只想请他赶快到北平主持大计,以便在党政方面摆出堂堂正正的阵容,在声势和号召力方面压倒蒋介石。

汪精卫听后大为兴奋:“焕章先生(冯玉祥)的威望和军事力量,一定能够打倒蒋介石,我们精诚合作,誓共始终。”

过了几天,阎锡山的迎汪代表也到达香港。汪精卫设宴招待阎、冯的代表,同时准备动身启程,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刘茂恩投蒋事件,阎、冯在陇海线上的军事计划被完全打乱。汪精卫闻讯很是沮丧,对于何时北行,也未再做明确表示。

汪精卫不到北平,那两派就依旧吵得像锅粥。各军代表对此已经有些忍无可忍:都是一群俩肩膀扛一张嘴,只会吹牛的货,少了你们,难道我们就不干事了?

他们促请阎锡山另外采取直接办法产生政府,以便对付外交和进行筹款,同时声明他们并非不尊重“党”,而是“党”自身闹僵了,怪不得别人。

阎锡山虽然仍坚持按秩序进行,“政生于党,党务未决,政无由产”。可是面对西山派和改组派那总也解不开的死结,他也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直反对讨蒋的赵戴文眼见大势所趋,也开始在讨蒋上为幕主排忧解难。在阎锡山幕府中,冀贡泉一向颇有见的,赵戴文就特地把冀贡泉约至阎锡山的“督军府”进行商谈。

阎锡山首先问冀贡泉:“你对于现在的局势如何看法?”

冀贡泉答道:“没有留意,说不上来。”

赵戴文对冀贡泉说:“育堂(冀贡泉字育堂),你不要认为没有骑上虎背,咱们都在虎背上哩。有什么意见说吧,蒙(五台方言,‘我们的’之意)总司令要听听你的话,约你来正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