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4页)

所以当发现裴玄素不对劲并后续他突然病倒高烧来势汹汹之后,她就特别的内疚。

裴玄素对她真的很好了,可她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原来她念叨让他找大夫,但也确实没有机会,再加上特殊原因,提辖司内的大夫他们也不敢找。

裴玄素却突然病倒了。

沈星忙碌得像只小蜜蜂似的,还告诉他,裴明恭来信了,等会她念给他听。

裴玄素微笑说,“好。”

她心内愧疚,抢着照顾自己的时候,他就静静靠在软枕上看着;她说要念信,他也点头说好;裴明恭童言稚语有时很好笑,他也露出一点淡淡笑影,轻声说:“他就是淘气。”

裴玄素这个角度,能望见屏风外小圆桌上一大堆摞起摊开的文牍和沈星正写了半的文书,很多。

“怎么这么多事情做?”

铜铁案重点现在已经转移了,她怎么还有这么多事情做呢?

沈星把信念完,小心折叠装封,正想问裴玄素要不要回信,她代笔,但又觉得不好,怕吓得裴明恭,正想着,回头看一眼小圆桌,“哦,是铜铁案一段落的收尾,还有些是赵监察使让我帮忙做的。”

实际不是这样。

赵青对她是又爱又恨,想用又用不上,偏惜才,逮着沈星就教育,但也特地给沈星站台撑腰过,端靖郡主和东西提辖司可不一样的,否则那部分官员可没这么容易偃旗息鼓。

沈星能这么顺利打开局面,赵青算得上一份功劳。

反正沈星和她的上司关系就是这么复杂。

这次裴玄素生病来势汹汹,沈星担心得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他房里。

她闻讯要跑过去的时候,赵青却拦住她,还严肃告诉她,让沈星勿要和阉人过分亲近。

但沈星没听,还是去了。

于是赵青就命人就给她派了一堆的工作,不但找人去铜铁案那边吩咐了,还不许她请假,另外还给了一大摞监察司的文稿给她整理。

不然沈星也不用这么加班加点。

但她还是死活没依赵青的意思不太管裴玄素回去。

沈星说的时候,语气挺寻常的,还有点见他清醒的开心,避重就轻,好像她本来就应该忙成这样的样子。

但裴玄素何等人,他几乎一听就懂了,面上不禁阴了阴。

赵青无非就不想沈星和他过从甚密,乃至担心沈星有可能和他发生感情罢了。

赵青是神熙女帝的外孙女,出朝任监察使去监察东西提辖司多年,她知道那块铁牌,更清楚阉人的定位了。

他轻轻抬起眼睑,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带着一种着迷,静静地看着低着头正在剥橘子皮的沈星。

他说嘴里没味儿,让她给他剥个橘子,她就赶紧起身,去拿了个橘子过来,低头剥了起来,还把白色的丝络撕去。

她纤细的十指特别灵巧,手指头圆滚滚的,有一颗秃了指甲,可能以后都长不出来了。

但依然十分的美丽。

她的侧颜背着光,她抽条了,长得快,婴儿肥都少了,好像一下子长成了一个美目盼兮的中少女。

但柔软体贴的心,从来未曾改变。

别人怎么唾骂他恨不得他就此死去,唯独她,始终看他诸多的好处。

陪伴他,照顾他。

她坐在他身边,裴玄素一直郁躁的心好像一下子静下来,有种心灵皈依贴近的感觉,还有甜蜜的感觉。

“星星,要是二哥病很久,那,你会照顾二哥吗?”

他忽然轻声说。

沈星一愣。

她抬头,发现裴玄素视线越过她,就能望见小圆桌的文书,她不禁搔搔头,裴玄素这么聪明,肯定猜中了。

不知为什么,此刻裴玄素,总让她有一种感觉,他很没有安全感的感觉。

明明是那么厉害那么强悍的一个男人。

“呸呸,你胡说什么呢?”

沈星赶紧呸掉,她也挺累的,两个淡淡的青眼圈,快变国宝了,不过裴玄素这会好了醒了,她就很高兴,看起来精神活泛的。

她忍不住说他:“你也得多休息才行。不是说了么,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走更远的路。”

“你这样,怕不到四五十就一身病了。”

裴玄素心内,不禁苦笑,他都不知能不能活四五十呢。

他很执着,又追问一次:“你会照顾二哥吗,”他顿了顿,“假如二哥病很久,或许甚至……瘸了,伤了,断臂残了。”

这话说得。

但她已经呸过一次了。

沈星有些疑惑,不禁抬头望着他,裴玄素斜靠在软枕上,一瞬不瞬望着她,他那双漂亮又苍白的眼睛,两人对视上了。

窗外索索雪声,这会是白日,有雪色和天光自他床后的厚纱窗透进来,不过被靛蓝色的绸帐挡了大半,烛架上的烛光投到屏风上,有一半投到床前。

前些天,他来在铸造局问人的那天,沈星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他很像上辈子的裴玄素,让她不知所措。

可现在又不像了,他躺在床的样子很脆弱,皮肤白得半透明,眼睫下的黢黑瞳仁有点点碎光,仿佛一触就会消散。

沈星小声说:“会啊,为什么不会?”

“但你别这么说了,好端端怎么咒自己瘸了残了的,……”

他这辈子对自己这么好,这个年轻崭新的裴玄素,看着他瘦削苍白的面庞,她很小声说:“我会照顾你的,给你端药,陪你说话;还有整理文书,帮你写东西。如果能做的事情,我就帮你做,让你好好休息。”

“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千万别轻易就让自己残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真残了,该有多难接受。

虽前世今生两个轨迹,但性格还是该有很多一样的地方的吧?

她还真认真地假设起来了,她能做什么呢?他现在有大夫,身边有人,她照顾他又能做些什么,工作上又能替他分担什么?

一一假设,一个个把自己能做的事情掰着指头数出来。

有热意上涌眼睛,鼻端都有点发酸,很酸,心里一种甜蜜和酸楚搅合在一起,让人有种强烈落泪的冲动。

裴玄素强忍过这一波冲动,他慢慢闭上眼睛。

沈星端着他吃过的橘子碟子出去了,她去隔间洗手,没有热水,她还喊人打一点来。

外面是她柔软又清亮的嗓音,沈星逐渐褪去了当初认识的那点点怯,变得大方起来,但那种恬静如春的声底始终不变。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待人很真,就如当初他病重,没人顶着,她一个人拼了命自己顶上;假如有人,她就甘于恬静,从不抢功,把自己能做的尽力做好了。

她就像一个烙印,已经深深烙印在裴玄素的心上,抹不掉,除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