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3页)

她从他身边过去,他甚至当时没想到她会回来。

青稚少女,瘦削,惊弓之鸟,居然没跑,以为她找人是借口,结果竟然不是。

她找不到人,跑回来,犹豫迟疑,竟然要自己背他赶下山。

她居然还真把他背起来了。

一路上摔了无数跟头,头崩额裂,鲜血流了半脸,但跌倒的时候还是先顾着他的腿。

那天午后的阳光从密林枝叶间漏下来,她听见野兽嚎叫会害怕,事实上她全程都害怕和很吃力,深一脚浅一脚,跄踉跌撞。

他的腿在一下下摇晃中剧痛入骨,他喘息很重,但她更气喘如牛,那个阳光斑点晃得人刺眼,剧痛和汗流浃背的狼狈让人记忆都有些模糊的午后,他伸手摸一下她从额头流脸颊的血,喘息着,不知想恨还是想笑,心里狠狠骂了一声傻子!

她也没本事给弄东西吃,从早上到入夜都没吃的,她最后只找到些半青不红的地莓子。

她还想走远一点捡几个鸡蛋,但他立即把她喊回来了。

就这么个傻子,居然跌跌撞撞,赶在伤重难治之前把他背下了山,摔了这么多的跟头,居然没把他的腿摔得更严重。

最后,两人终于和上山搜寻他们的心腹手下汇合,那个叫徐芳的一见她满头献血,吓得大惊失色。

而他立即接受了治疗。

正骨接驳的剧痛,他咬牙抽搐,嘴里是酸甜涩涩的地莓味道。

那半生不熟的酸涩味霸道得很,吃了几剂苦药都还残留在,自此开始了两人纠缠的半生。

后来宫变,明太子抓住机会欲将这些敌党和杂碎扫清。

她飞奔,苍白的脸色,徐芳他们先后引走敌人,剩她一个,他们迎面遇上,她撞在他的身上。

他倏地停下脚步,盯了她片刻,吩咐其余人匆匆领命奔出,他掉头,她愣了一下,急忙跟上去。

他打开一个地道口,把她扔进去。

那地道底下有水,浸没膝盖以下,青苔极滑。

落地之际,她替他挡了一下,急忙问他的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没好全。

他淡淡道,死不了。

抬眸盯了她一眼,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加了句:“要不,你等着给我包扎换药。”

她连忙应了。

本意是让这女人好好待着别乱跑。

可她答应了,就一意在那等着。

她明明知道东西提辖司大把的好大夫,但她应承了,就抱着药待在那里。

像个小傻子一样,站在地道口等了他一天多。

一天多下来,他的腿隐隐剧痛,竭力控住局面,神熙女帝垂死又救了回来,没有驾崩。

他想起她,最后回头去看了眼,她还在哪儿站着,他答应帮助徐芳他们她就松了口气,从这里往上其实就到莲花海,能上去,但她傻不愣登在等了一天多。

他站在地道的水渠里,看着这个目光清澈有点怯、又硬撑着跑来入局,傻傻背他下山,又在这里等了他一天多的少女。

他还真把腿给她包了。

她搂着药蹲了一天多,带着体温,认认真真,居然包得很好。

后来,有次在山坡翻滚着,两人有了第一次无意擦过的吻。

日夜积累,那阴沉暗戾如铁石般的心,竟长出一条缝隙,他终究悸动中生出了一些希冀。

可董道登之死,桩桩件件指向她,从暗自升温到如坠冰窖,他沉沉的阴戾,两人爆发尖锐矛盾,分道扬镳。

后来几番分合。

直到明德帝驾崩前夕,费尽一切心思竭尽全力给他一击!那时候她已经投奔了她的姐夫,两人敌对的。

他重伤昏迷在山坡下,她最先遇上他,两人那时候熟悉又恨仇不少,本应她至少应该拿他的命去换个郡主都得。

两人敌对,一匕杀了他才对。

可她最后拖他避到密林里,又伪装后用荆棘当篱笆,花光身上的伤药,内衣全部撕尽,才勉强给他止血包扎好。

他剧痛中,曾经短暂有过一点意识,有个绿色的身影,模模糊糊,“这次……,你正好隐遁,回归乡野也是好的。

孤寂,涩然,单薄的身影。

彼时明德帝临终一击,他险死还生,东西提辖司死了不少人,差点直接崩溃裁撤。

重伤昏沉间,声音和身影都失真,那天她穿的紫色衣服,楚元音才穿的绿意。

他被手下人冲进简陋的荆棘篱笆中找到,清醒后,却没有落魄归乡,而是反杀,血腥还击。

明德帝含恨而终。

可惜不是他杀的!

丧钟敲响一刻,他恨戾到了极点。

可偏偏,他还得给灭门仇人跪地哭灵送葬。

二十七天后,裴玄素整个人瘦削了一圈,眼神砭骨尖锐,阴鸷沉沉的。

那个痛苦和煎熬,一度自残。

他病情一下子加重了很多。

他曾经以为是楚元音救的她,给了对方很多优待。

饮恨明德帝驾崩。

楚淳风宗室子入继大宗继位,但好些人心知肚明他是太.祖皇帝的九皇子。

聚拢了一大批文臣武将勋贵等等新旧势力,甚至门阀,因为他的生母戚妃本来就是前朝后族贵女。

二十六门阀家主,其实过半都和昔日陇州戚氏有重要联姻,家主和楚淳风或多或少有血缘关系。

明太子最开始救九皇子,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

到了那个局势,楚淳风登基,残余门阀无路可走,反而孤注一掷,高度簇拥新帝楚淳风。

在那个剧烈斗争的一年多了。

最终以裴玄素胜利告终,永贞帝驾崩,唯一的皇子,也就是太子,九岁的楚文殊继位。

终于迎来了一个小皇帝。

那个阴暗到极点的阉宦裴玄素大胜,揽下半个朝纲、国朝,权倾朝野。

太后有抚养、拨政之权。

这是他和她联手争取的。

……

在那长达一年多时间了,“他”和她分分合合,恼恨,敌对,怒骂,私下和好过。

唯一没料到的,他不是楚元音救的。

而是她。

那个傻子,明明应该给他一匕首穿胸的,却始终顾念旧情,救了她。

想着,他失败后,隐遁归乡也好,但愿他能释怀,不要过得那么心苦。

因为局势和立场,她不敢透露这件事。

是他哭灵之后,渐渐察觉些不对。

自己查到,并非楚元音的。

那现场其实好几个女的,但他果然是那个傻不愣登的她。

心肠该硬不硬,不该软总是软。

换了他,哪怕这是他的亲兄弟,也必得一匕要了对方的命!

那个阴沉沉的雨后天气,他阴冷哼嗤笑,从齿缝里挤出好一个傻子,但却把她深深的刻在了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