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对决(第3/3页)

既然直接收拾许少湖可能招致什么“报复”,那就转换思路,先从下人下手。东厂的功夫花样百出,足够许家的家人死去活来一百回有余。许家人死去活来,真君这口恶气才能出得顺畅!

虽然是“所谓保留颜面”,但宫中亲自下令搜查重臣府邸,只要风声稍有泄漏,许阁老的政治生命变立告终结,将来必定也难逃一条死路。眼见风浪又起,煌煌圣谕逼人而来,许少湖依旧极为镇定,行礼如仪,叩头谢恩。

皇帝语气冰冷:“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雷霆雨露,均为君恩。君父如天,对臣子罚也是赏。”许阁老语气从容:“臣是陛下钦点的进士,是天子门生,陛下便是臣的恩师;二十余年来臣从督察院任御史,之后升都御史,升吏部郎,升尚书,一直到数年前升列台阁,每一步都是陛下的深恩,若说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臣的身家性命,乃至一饮一食一服一御,家中上下的起居用度洒扫迎奉之仆役,无不是陛下所赐。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唯有叩首谢恩而已!”

这一句话镇定自若,谦卑恭敬,大得重臣之体。即使皇帝热血当头,火气也不能不暂时一歇。而火气刚刚一降,真君便敏锐意识到了许少湖话中的关键——许府洒扫侍奉的仆役,各个都是东厂挑过后由司礼监赐下的,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密探线人;日有日报夜有夜报,无时无刻的向宫中传递消息。

如今大案骤起,且不说让东厂自己审自己人是何等滑稽可笑,如果许府真有什么“勾连”、“同党”,那岂不是连东厂都不可信任了?!

东厂不可信任,内阁重臣不可信任,现在皇帝操起刀子,到底该杀谁的好?

真有这么多的同党,他飞玄真君的位置还能坐得稳么?

……而且,贸然指斥东厂牵涉天书,似乎也不太合理。飞玄真君的情报渠道不止一条,从其他的消息源来看,东厂这数月以来还算正常,即使有一二异样的举动,那多半也是因为皇帝的狂悖昏乱,不可理喻,与大太监们无关——上位者当然可以怀疑一切,但随意摧折至关紧要的暴力工具,仍旧是不利于团结的。

虽然匍匐在地,许少湖仍然感受到了顶头老登的迟疑。这微妙的迟疑验证了他的猜想——老登掌握的信息其实不多,所以很难准确的作出判断;如今狂暴躁动不可遏制的君王之怒已经被时间拖了过去,所剩的只有难以解释的疑心;只要自己尽力将水搅浑,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果断抬头,做悲切之状:

“此外,臣大罪滔天,本就罪不容诛。陛下愿意保留臣的体面,已经是法外开恩,更令臣感喟莫名!罪臣当日收到这奇书之时,心中也难免升起妄念!这数月以来朝中政潮汹涌,夏首辅渐有隐退之意。罪臣不自量力,也希图过这首辅的位置。因此天降奇书之时,罪臣才被迷惑颠倒,秘密珍藏,自以为是上天降下谕令,要让臣辅佐圣君,掌中枢之副……”

“迷惑颠倒”?真君皱了皱眉,捡起太监从许阁老家搜来的那本天书——方才他暴怒未止,扫了一眼后立刻丢开,如今仔细一看,许家天书的封面虽然相似,却略有不同:

《工作日志(副本)》

副者,辅也。内阁本就是掌中枢之副,许少湖看到这么一个名字,心中生起妄念也不算奇怪。

当然,这妄念也只能是妄念了。夏衍流露出告老的意思之后,飞玄真君不是没有考虑过清流上位的可能。但现在许少湖闯下这塌天的大祸,政治生命与□□生命便都一齐岌岌可危了。而今内阁首辅的人选,当然只有……

——等等,闫分宜也能算“中枢之副”吧?

如果许少湖都接到了天书的副本,那同样热衷名位,汲汲于内阁之副的闫分宜,便当真是一无所知,清清白白么?

闫分宜的内阁排位还比许少湖高一位呢!

飞玄真君心中的警铃,登时又响了个惊天动地。他犹豫片刻,又摸出自己的那本天书,翻到了当初骤然宕机显示投放文件的页面,点了点上面的【详细信息】。

天书滴的一声(趴在地上的许阁老吓了个哆嗦),弹出了页面:

【无法查询,请输入验证码】

“验证码”是什么玩意儿?飞玄真君有点搞不明白,但他别有方法——从这十几日的实践来看,除了用手指戳戳点点之外,这本书还可以对某些特殊的口令发生反应,而且反应很快。

往昔发出口令都是避开众人,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清了清喉咙,字正腔圆:

“闫分宜!”

皇帝的纶音在空旷殿阁中回荡,跪在地上的许阁老茫然抬起了头。飞玄真君远远瞥见,心下不由微微一爽——他刚刚已经试过了,许少湖的“副本”是没有什么点击与语音命令功能的,果然副就是副,终究差了天子一筹!

无论那位谪仙人是何等意图,至少还是很懂尊卑上下的嘛!

【查询到有关“闫分宜”的词条15处,请输入pin码查看】

这鬼画符又是个什么玩意?

飞玄真君又清了清喉咙,有意让许少湖听清:

“闫分宜!”

【请勿重复查询;输入pin码查看结果】

“闫分宜,又名闫松!”

【请勿重复查询……锟锟烤烤烫——人工智能正在分析您的请求】

飞玄真君:?!!

他茫然不知所措,但又不能在臣下面前丢脸,于是加大音量:

“内阁的闫分宜是否有副本?”

【人工智能无法理解您的发音……好的,即将向“那个闫分宜”投放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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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祺好容易换下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下了死力搓干全身上下。他垂头丧气的从洗沐的地方出来,却见几个太监急匆匆从面前过去,一路上险些撞翻了休憩的老臣。

穆祺茫然不解:“怎么了?”

大概是要奉承奉承穆国公世子,他身侧的徐国公长子悄悄说话了:

“应该是圣上有急令,上下都被惊动了。”

“有什么急令?”

徐国公长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解答——皇帝的命令轻易不能外传,但他们等在殿外,却遥遥又听到传来了某种驴叫一样的嘶吼:

“好像是什么,‘叫闫分宜来,叫闫分宜来!’,别的也听不清了……”

穆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