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黏糊

虞茉仰躺在美人榻上,腰后垫了软枕,姿态闲适......

若是能忽略正埋首替她涂抹药膏的赵浔的话。

他先以指腹搓热,将白腻馨香的膏体均匀地覆盖于肿胀处,口中念念有词道:“过去我跟着武师傅练拳,每日需和和木桩对打,稍有不慎,腰腹、手臂便要添几道伤。那时,也是这般替自己上药。”

当然,他所说的“这般”指的是手法。

为了活血化瘀,轻柔打圈必不可少,直至药膏化为透明状,彻底渗入肌肤。

“若是由你自己来,定是敷衍了事。”赵浔屈指点了点,笑着说,“看来明日便能恢复。”

虞茉紧抿着唇,鸦羽剧烈震颤,大有打死也不要出声应和的架势。

而他指法的确娴熟,里外皆妥善地照顾到了,不多时,清清凉凉,连虞茉自己也觉出在疾速痊愈。

见她憋得耳廓通红,赵浔愈发想要逗弄,可最后看得着、吃不到的是他,遂遗憾地叹息一声,捻起方帕揩拭掉顺着肌肤滑落的清液。

“好了。”他克制地收回眼,吸了吸气,洗净满手滑腻。

药油毕竟湿润,还有些黏糊,虞茉绷着小脸系好衣带,不适地拧了拧双腿。

赵浔抱着她坐至书案前,薄唇贴着耳畔低低哄道:“要是难受,过半个时辰帮你洗掉?”

“算了吧。”

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已然嚣张地怼着她,莫说亲眼端详过“伤势”恢复得极好。

再撩拨几回,她能忍,某人能么?

他将脸埋在虞茉颈间细嗅,努力平复呼吸,一面以满含情欲的慵懒声线说起:“姑母向来喜欢模样漂亮的小娘子,宴席那日,你不必藏拙,想如何打扮便如何打扮。”

“是么。”虞茉当真想过着素净衣裳赴宴,免得给长辈留下不够端庄的初印象。

赵浔笃定道:“宫中制式讲求华贵,即便你满头珠钗,也不会比我姑母更加金光闪闪。”

闻言,她好奇心渐浓,转过头问:“你们家的人还挺......神奇。”

“何意?”

“就当我话本看多了吧。”虞茉耸耸肩,“没想到真正的皇后娘娘会这般温柔,而圣上虽然威严但并不可怕,长公主听起来也很酷。”

殊不知,百官眼里的帝后与储君全然是另一幅样子。

赵浔但笑不语,用侧脸亲昵地蹭着她,接话道:“嗯,你连父皇母后都不怕,届时在姑母面前也只管自在行事。”

“知道了。”

按照最初的预想,她以为,虞长庆入京以后,会珍惜再度回至权利旋涡的机会,向上攀爬。

而柳姨娘和虞蓉,半是靠散财拉拢,半是借温家旧势,顺顺利利地跻身名门之流。

等到了长公主的残荷宴,即便不能像楼心琼般依靠一技成名,也是结交贵女、被众主母赏识的绝佳时机。

至此,虞蓉的亲事便不必愁了,子子孙孙亦能扎根京城。

但眼下,虞长庆镇日浑浑噩噩,莫说晋升,连维持原状都难,不知柳姨娘那边会如何补救?

虞茉虽失了恶意报复的欲望,可该讨回的公道还是不能少。

她在纸上罗列出几首曲名,歪头道:“快帮我选选,届时弹奏哪一首能艳惊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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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虞府。

柳氏清点过几箱金锭,拨出一些,差人隔日去采买宋家主母随口提过的时兴布料,叮嘱道:“先紧着给蓉儿做身衣服,若有富裕,再做我的也不迟。”

虞蓉听后大为感动,抱着姨娘的手晃了晃,用私底下才敢唤的称谓谢道:“娘,你对我真好。”

“不然呢?”柳氏轻点女儿眉心,眼底满是宠溺,“宋家六公子、柴家三公子,还有谢家的,可有与你谈得拢的?”

闻言,虞蓉板起脸,嗤道:“不提也罢。”

提及亲事,柳氏自然不会轻易揭过,面色微微沉下,语含严厉:“为娘曾问过你,是愿意在萤州做寒门娘子,还是吃些苦头,去京中作人上人,你自个儿选了后者。”

如今银钱如流水,只见出不见进,再捞不着好亲事,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女儿明白。”虞蓉垂首理着腰间流苏,敷衍道,“那几位公子容貌丑陋,还对我指指点点,烦都烦死了。反正孟三应了带我去长公主的宴席,女儿每日都在练舞,等博得长公主的夸赞,还怕他们不来巴结我?”

萤州曾出过一名动天下的舞姬,年老色衰后回了家乡,柳氏幼时与之结识,请来做独女的师父。

对于女儿的舞艺,柳氏信心十足,但忽而疑惑:“今日怎么不见你出府陪孟姑娘。”

虞蓉也纳闷儿:“按说即便临时变卦,也该差个小厮说一声。这孟三,性子跋扈,除去家世和相貌,连、连虞茉也不如。”

脱口而出已逝之人名讳,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见姨娘面色骤然发白,眼里戾气丛生,虞蓉咽了咽口水:“爹怎的还不回府,女儿去前头看看。”

“看什么看。”柳氏厉声将人唤住,嗓音发着颤,不知是惧是怒,“从前不见他关心那个短命鬼,现今人死了,日日哭坟给谁听。蓉儿,你十六了,女子一生便系在这两年,他不上心可以,你自个儿需得拎得清。”

“嗯......”

好话说得多了,便成了歹话。

况且,虞蓉在京中见惯了雍容华贵的主母,对眼前体态渐渐变样、满口铜臭的姨娘难免生出怨怼。

若姨娘出息些,她至于还是个庶女?至于被挺着“孕肚”的世家公子取笑?

一时间,气氛僵住,虞蓉绷着脸快步出了小院。

恰直虞长庆跌跌撞撞地进门,她忙迎上前去:“爹!今日又喝了多少?你心里是半点也没有我这个女儿了。”

捧在手心十余年,虞长庆对幺女不可谓不珍视,闻言,眯了眯眼,努力捋直舌头:“你姐姐呢?”

虞蓉噎了噎,面上笑意全无,没好气道:“死了,两个月前就死了,尸身早被飞禽走兽吃得干净——”

“啪!”

正是因为醉着,出手才愈发没轻没重。

霎时,虞蓉左边脸颊高高肿起。她不可置信地仰头,试图在父亲眼底窥见惊慌与悔意。

然而短暂的清明过后,虞长庆越过她继续往前,朝温怜的旧院走去,口中嘟囔道:“阿怜,今日下值晚,女儿要的桂花糕没买着。等明日,明日我一定买上。”

月华如霜,生生将虞蓉冻得牙关打颤。

她胸口发闷,第一次对自己的决断生出怀疑。当初若留在萤州,父亲为一方父母官,纵然夫婿出身寒门,也不会由谁越过她去。

日子怎么也比现今过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