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草稿箱

“#¥%@……&%¥#@……#*……”

“后遗症……脑部血管……”

“脑出血……血块的位置……进一步检查……成立治疗小组……”

……

遥远模糊又杂乱的声音渐渐清晰,变为可以勉强听清的断续对话,温然的手正欲动一动,就被握住了。

对话声瞬时停止,温然艰难睁开眼。

天很黑,隐隐透着点灰白,看不清周围,但可以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药味,随后几道脚步声靠近,有人围在身边低声交谈,温然却无法捕捉到人影。

心头涌起一股诡异,温然抓紧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头微微侧过去,想看对方,可仍只看到一片灰黑。

他问:“为什么不开灯,现在几点了?”

周围一下子再次静下去。

过了片刻,他听到顾昀迟的声音,很低又有点哑的:“下午了。”

温然点点头,顿了顿,说:“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他感觉到顾昀迟附身靠近,指腹很轻地在自己的眼尾抚了一下:“让医生帮你看看。”

“好。”

医生上前,撑着温然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瞳孔,测试他对光线的感知度,又询问他身体其他部位感觉如何,温然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一照答。

“视觉神经受到压迫,是会出现视力模糊或视力丧失的现象的,需要做具体的检查看一下。”

什么也没有问,温然只说:“好的,谢谢您。”

脚步声远去,病房门开了又关,陷入寂静,温然只能从和自己握着的那只手与信息素来确认顾昀迟还在。他靠直觉看向顾昀迟的位置,问:“我从早上一直昏迷到现在吗?”

“嗯。”

又有人进来,温然闻到饭菜香味,随后床头被调高。他坐起来,说:“我想洗个脸。”

他将手从顾昀迟的掌心里抽出来,自己慢慢挪下床,脚尖在地毯上点了几下才找到拖鞋。

穿上拖鞋之后温然呆坐着,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得知病房的格局,该起身往哪里走呢。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没有悲痛欲绝或接受不能,只是挺平静又有点沮丧地说:“好不方便啊。”

“我牵着你。”顾昀迟说。

温然抬了抬手,碰到顾昀迟的指尖,牵住后站起来,被带着走向洗手间。

这顿饭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温然吃了很多,碗里的饭菜解决得干干净净,但顾昀迟知道他今天的食欲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和护士一起来送饭的还有温睿,从头至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温然洗脸、吃饭,最后沉默地离开。

吃过饭休息了会儿,在顾昀迟的陪同下,温然去接受更详细的检查。检查腺体时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任凭仪器探头在自己涂抹了凝胶的后颈上慢慢地来回移动。

再次回到病房,吃了药,温然躺到床上盖起被子,对顾昀迟说:“我想睡觉了。”

他并不是完全不在意,过了二十几年的正常生活,一瞬彻底陷入黑暗,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无法立即接受与习惯。

所以想睡觉,只有睡觉是正常的,闭上眼睛,一切都理所当然变成黑色,他就不那么害怕了。

也想逃避,逃避昏迷前陈舒茴提及的那件事。

“睡吧。”顾昀迟为他掖好被子。

温然闭起眼睛,没过两秒又睁开——虽然现在睁与闭已经没什么区别。他问顾昀迟:“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呢?你昨天说今天体检完就带我去见339的。”

“晚点医生会出详细的报告,如果情况允许,晚上就带你回去。”

“真的吗?”温然有点高兴和意外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又要住很久的院。”

他不喜欢住院,毕竟他人生里几乎五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医院中度过。

温然就这样满怀期待地牵着顾昀迟的手闭上眼睡着了。

醒来时是护士在床边,告诉温然检查报告出来了,顾昀迟还在医生办公室。

大概过去半小时,顾昀迟回来了,温然正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个很小的收音机,有些开心地和他说:“护士帮我拿了这个,可以听新闻还有电台。”

他摸到某个按键,摁了一下,收音机里的声音消失,温然仰起头,是看着顾昀迟的样子:“这样就关掉了,很方便。”

顾昀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告诉他:“隔壁病房的老头也在用这个。”

“好吧。”温然说,“就当是提前为老年生活做准备了。”

通讯器在他们对话时响了好几下,温然往后躺了点:“你先回消息,我等你忙完。”

“嗯。”

天黑了,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温然靠在枕头上,白皙的皮肤显现出一种温润柔和的质感,乌黑的眼睛空空注视着前方,因为无法聚焦,显得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其实顾昀迟只是将通讯器调成静音,并没有在回消息,而是一直看着他。

就像看着七年前和所有资料一起交到手上的,十多岁的温然在研究所和医院里的监控视频片段。

是走廊上的监控视频,瘦瘦小小的beta,被关在禁止外出的单人病房里,每天唯一的活动是站在病房门口,像从深穴中爬出的小动物,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等到有护士或医生经过,就缩回房间里,小心地关上门。

这样孤单的实验品般的生活,温然过了整整四年,为了被改造成与素未谋面的alpha有着高匹配度的omega。

他像一片浮萍,从破旧的孤儿院漂进暗无天日的病房,漂进温家的小次卧,又从海上漂落到另一座城市,没有归属,也从没能真的被留住。

跨过千百个日夜与千万里路途,如今这片浮萍终于漂回手心,还没来得及将它养出一点新绿,翻过背面,却看到千疮百孔。

顾昀迟以为自己已经查得够清楚、够详细,以为打破那瓶抑制剂,就算打破温然需要忍受的最后一份困苦,但走到这一步,才发现温然所承受的远比能看到的还要更多。

“你回复完了吗?”好几分钟,温然窝在床上,感到有点无聊,忍不住问道。

看着他搭在被子上那只细瘦的手,顾昀迟低低‘嗯’了声。

“那就好。”温然停顿一下,看起来轻微犹豫和不安,“检查结果怎么样?”

他听见顾昀迟动了动,随后小腹一沉,是顾昀迟将头伏了上来。

温然顿时一僵,怔怔地睁着眼睛,好几秒,顾昀迟才开口:“是腺体植入手术的后遗症,会引起大脑出血。”

“你的脑部已经出现血块,所以才会流鼻血晕倒和视力模糊。医生会根据你之后几天的身体情况,确定手术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