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加更)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季则尘受了伤,唐袅衣熬了养气血的药送过去,顺便想与季则尘说,明日与谷荷下山庄的事。

禅院梧桐树枝高,斑驳地印着碎光影,坐在树下的青年颔首执一柄尖头小刀,雪白碎屑被风对落在地上。

唐袅衣端着药盅,甫一进来,看见他神色认真的在雕刻木偶。

从轮廓依稀可辨是女子。

上前将药放在他的身边,她歪头看了几眼,没有认出这次他雕刻的是谁。

令她松口气的是,那个身形并非是她。

“这不是在来南江路上那一只吗?”唐袅衣看见木偶耳垂上的那一颗痣,不自觉地开口。

她记得不是已经雕好了吗?怎得又雕了个。

季则尘神色温和地掀眸,视线掠过她的脸,温声解释:“上次的那只丢了。”

见她来了,他放下手中的木偶,手浸在清水中,拿着帕子擦拭掌心,接过她的药饮下。

唐袅衣对他雕的那一堆诡异的木偶,兴趣并不大,没有再问,顺势与他说今日要下山之事。

季则尘并未拘着她,只道让她早些回来。

真是温柔的善解人意。

唐袅衣感激地看着他的侧颜,又忘却了此前所见的恐怖。

谷荷一早求了主子恩典,今日特地与唐袅衣一道下净月山庄。

南江的风情和汴京大相径庭,这里的人讲话都自带一种细软的腔调,山水养人得明显,随处可见是簪花美貌男女。

秦楼河畔两岸杨柳轻浮,不少春衫单薄,肌如凝脂的女郎摇着帽章扇,凭栏而倚,看下方热闹的景色,俨然与下面的热闹相辅相成,有独特的媚。

谷荷惊奇地仰头,看着上面那些阁楼坐着的女郎,忽然转头。

悄声凑近唐袅衣的耳边,不可置信地道:“这里青楼白日也开吗?”

唐袅衣摇头道:“不是青楼,那些都是画舫女,南江周边皆是水,过往船只多,无论白日还是夜晚,都有不少的商人在此地停靠,瞧上楼上的姑娘便可钦点上晚上的画舫,那些姑娘都是清白人,只是家道贫苦才来这里的,南江府主有下过明确命令,不准许强迫画舫女的,这也是南江独特之处,不少人慕名而来。”

谷荷诧异:“竟然还有这种的?”

“嗯。”唐袅衣颔首,对画舫女的存在不置可否。

她娘当年就因迫于生计,险些要去做画舫女,后来有好心人知晓娘字写得好,让她给书坊抄写话本,才勉强将生计糊弄走。

所以除了父亲留下有关园林修筑的书,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话本了。

“难怪都说南江好,这些事真奇特啊。”谷荷嘟嚷一句,又看了看上面的那些美貌女子,跟上唐袅衣。

街上十分热闹,卖什么的商人都有,两人很快便手提了不少。

正当两人停在面馆想要进摊子时,忽然有人用力撞来,唐袅衣手中提的东西全都落在了地上。

还没来得急看是谁,便听见少求饶的声音。

“姑娘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唐袅衣抬眼看去,是位长相清秀的少年,瞧着莫约十七八岁的模样,颀长消瘦的身子弯起,抬着一双可怜漂亮的眼眸觑着她,无声地流转着涟漪。

她一怔,莫名觉着他很眼熟,但却没有见过这张脸。

少年见她怔愣地看着自己,弯腰拾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递过去,眼含歉意地道:“抱歉姑娘,我并非是故意的。”

一旁的谷荷不悦地挤过来,抢过他手中的东西,嘟嚷道:“呀,什么人呀,走路不长眼吗?”

闻言,少年脸上的表情微淡,目光从唐袅衣脸上移至谷荷身上,满脸愧疚:“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语气带着南江的三分哝意,话并不正宗,不像南江人。

谷荷原是眼含不满地看过去,没想到对方的眼竟生得这般好看,脸上表情也是一怔。

好漂亮的少年!

谷荷回神后娇羞地垂下头,语气磕绊:“没、没事,下次小心些就是,都是小事。”

少年脸上的愧疚不变,深情的桃花目中却闪过漫不经心的矜傲,对她露出的神态很不屑。

他转头对着唐袅衣时,那仅剩的情绪荡然无存,烟波扭转地凝望她。

唐袅衣还在想究竟是在何处见这个少年,衣袖忽地被拉了拉。

谷荷小声地催道:“袅姐姐,快没事呀,他还在等你呢。”

唐袅衣蹙眉看向少年,见他还在等着自己回应,压下心中的古怪,道:“无事。”

“多谢心善的姐姐。”少年露出笑,重咬的‘姐姐’二字似含在唇舌间,本是清秀的脸亦无端多几分昳丽的媚态。

道谢完后,他似有急事离开了。

期间他不经意地转头,盯着唐袅衣的眼中泄出一丝得逞的笑,随后投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看见那抹笑,唐袅衣眉心一跳,下意识伸手按住袖口。

空荡荡的,钱袋子没有了。

谷荷见她的动作也反应过来,刚才那少年是个扒手。

气得谷荷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看着就要追过去。

“谷荷,别追。”唐袅衣手疾眼快的把小姑娘拉住。

谷荷不解地转头,满脸气愤道:“袅姐姐你别怕,不是谁都敢偷我们的,追不上人,大不了告知到南江府主的面前去,我就不信了,季府的人,还能让人欺负了去。”

季府地位显赫,又是眼下祭祀的紧要关头,出现扒手抢了季少师身边的人,连南江府主都得好生扶稳当官帽,所以谷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唐袅衣却拉着她摇头:“别追上去,里面银子也不多,那人抢了钱却不急着跑,反而还停下来与我们讲话,恐怕是捉黄脚鸡。”

而且据她曾经看话本的经验,若是追上去,恐怕会发生一些事。

作为老实本分、绝不去主动找麻烦给自己的炮灰,唐袅衣越发觉得不应该追上去。

而且,那少年离开时回头看她的那一眼,那是挑衅的引诱,勾引她发现后生气,然后追上去。

听这话,谷荷也清醒了,没了刚才的怒,“那我们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吗?”

唐袅衣从另一边的袖中,摸出一只钱袋,安慰道:“没事,真的没多少钱,我请你吃面。”

幸好她一惯很穷,怕钱丢了,喜欢出门在外四处藏钱。

谷荷见后没再计较,面色仍旧气鼓鼓的。

两人提着东西走进了面馆。

与此同时,偷了钱袋子的少年,正漫不经心地提着绣花布袋,懒散地屈起修长的腿,靠在不远处的湿巷中,等着人追来。

但等了良久,都无人追来。

他不由得沉思地低眸,眉心轻蹙,看着手中绣着小白玉兰的钱袋,修长的手指拉开袋口,确定里面是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