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浪漫主义
从19岁到24岁,这么些年过去了,陈盛还是头一回敢在林禹成面前再提“女朋友”这仨字儿。
“你说什么?”林禹成拧起眉头就瞪他。
陈盛索性放大了音量:“我说,烦请林先生百忙之中抽空见见我女——朋——友!”
“你小子好不了几天又开始!”
“我怎么了?我这回是认真的!”陈盛看起来理直气壮,“就这么跟你说吧,兄弟我这回是高调恋爱,整个A大人尽皆知。来来来你看看我这朋友圈,昨天的,跟我未来岳母大人共进午餐。”
林禹成看着照片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啊。”
“还真的假的。我要不是动真心,我会去见女方家长吗?我要不是真想跟她在一起,我敢闹到你面前吗?”陈盛大腿一拍,“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茗茗是画油画的,昨儿我在我岳母面前提了一嘴说有开画廊的朋友,我岳母就让我帮着介绍介绍……”
林禹成听得脑仁疼:“你凭什么觉得你女朋友的画能放到那场画展上展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联系的都是国内外知名画家?别说你女朋友了,就是你女朋友她导师……”
林禹成说着说着留了一嘴——别说,A大的艺术系导师倒还真有几个名家,这话不好说太死。
陈盛立刻抓住话头:“对嘛,你说你一开画廊的,堂堂A大的艺术系老教授你一个都不认识,这也有点过了。你就当拓展一下人脉呗,以后想要个导师联系方式什么的也方便啊。哪怕这次画展用不上,那还有下次呢,你得有长线思维啊。”
陈盛说:“而且我这纯属是给我岳母交个差,你管她的作品够不够格上画展呢?你至少把人见了,让人知道我不是吹牛,我是真有人脉,而且我这人脉我也愿意给我女朋友介绍,这就够了。要是连这种程度的都不行,那你这整得兄弟我……多没面子啊。”
林禹成给他磨得长叹一口气:“知道了。聚餐地址发我。”
“得嘞。”陈盛应着就给他发了过去,连带一幅油画的照片,“下面这是我女朋友画的。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水平,但我觉得画得挺好的。”
林禹成点开来一看,原来画中人是陈盛,在餐桌旁举着个酒杯。
画得确实还行,但对于最近一直和名家大作打交道的林禹成来说,实在就有点普通了。
图片像素挺高的,他各处放大看看,口中评价道:“一般。”
“嚯,这叫一般,那你画一个我看看?”
“怎么我评价个电冰箱我还得会制冷吗?”
陈盛撇撇嘴,也在自个儿手机上放大图片,欣赏着自己的盛世美颜:“那也不至于这么苛刻啊,人家才大一呢,画成这样不错了,你瞅这画得多像啊。”
“画得像就是画得好?除非是追求极致的真实,否则形似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女朋友很明显不是走这一挂的。”林禹成把图片关上,教他道,“你要真想夸,你可以夸色彩碰撞得好,色块干净,构图讲究。尤其是酒杯上的光影感,处理得很妙。”
林禹成说完才想起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和谐的信息:“等会儿,你说你女朋友大几的?”
“大一啊,怎么了?”
林禹成又去掐眉心:“真是个活畜生。”
*
林禹成在大一那年经历了不少事。
那一年他正式决定要参与家里的公司事务,成为一个能够靠得住的人。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诚信正直,就能为林家撑起一片天。
但是商场远比他想象得风云诡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人能有这么坏,竟诓骗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也是那一年,他正式地将陈盛从朋友抬咖到兄弟。靠着陈家的借款度过难关后,林禹成将所借款项连本带利归还,并在日后每一次保准盈利的项目中,把陈叔叔视作第一合作伙伴。
直到现在,林家的生意都开始往艺术领域拓展了,林禹成也还记得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幼稚、青涩、焦头烂额。
而陈盛跟他说他谈了个大一的。
来到餐厅,林禹成远远瞅了一眼就想跑了:“你是人吗陈盛?你是人吗?”
陈盛莫名:“我又怎么了?”
“这也太小了!”林禹成头皮发麻,“我话放在这儿,你俩的事儿我不同意!”
“瞅你那样儿吧,还你不同意,喊你两声大哥你还真想当我爹了。”陈盛一把把他拽住,“19岁了,成年了,有什么好怕的?”
“这要是我谈的我就不怕了,就因为是你个混账玩意儿谈我才怕!”林禹成吹胡子瞪眼,声音低低的,语气重重的。
他是想着反正还有一年就毕业了,陈盛说他这回是认真的,那说不定真就是奔着毕业后结婚谈的呢。
但是看到朱茗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对陈盛不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么小的女朋友他要是认真的,林禹成可以直播吃屎。
林禹成是真想走的,他不希望这姑娘因为画展的事对陈盛带上什么不该有的滤镜,就让她认为陈盛是个吹牛说大话其实没什么过硬资源的废柴就好了。
但是身子还没转过去一半,就听身旁慢吞吞一声:“阿盛,这是……”
陈盛顺势把他扯了回来:“茗茗,这是林禹成,我之前老跟你提起的。禹成,这是朱茗,我也跟你提过的。”
那一刻,林禹成觉得自己像极了陈盛的帮凶。
在商界如履平地的林先生一时间羞愧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竟不合礼数地主动向女士伸出手去:“你好,林禹成。我看过你的画,画得……不错。”
而朱茗就这么抬头看着她,眼镜亮亮的。像什么小动物在观察人类,又像是要把他这张脸印入脑髓、将他这身板拆吃入腹一般:“你好,我是朱茗。总听阿盛说起你,他说你……特别好。”
*
那是朱茗第一次和人握手,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林禹成只握住了她的手指部分,而且很快就放开了。
朱茗当然不知道正确的男女握手礼仪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林禹成主动伸手的行为已经是失礼。但反正,那种很讲究的距离感让她觉得很舒服。
那应该是跟陈盛出来吃过最轻松的一顿饭了——陈盛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虽说能让席间不至于冷场,但还是会给朱茗一种话赶话的感觉,她永远都在绞尽脑汁想陈盛的话该怎么接。
但是林禹成加入时,朱茗就非常明确地意识到,这饭桌上她并不是最难受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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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禹成说的对,朱茗的油画不是走现实主义的路子,她属于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流派,重视感情的宣泄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