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弱小的人
当然,林禹成要是还按从前那套横冲直撞的来,那他爸的那些打他就白挨了,这么多年公司他也白管了。
何况法治社会,打人的代价还是很大的。
对面那些人当然知道林禹成不会真动手,但是就像陈盛看到他们会有条件反射一样,他们看到林禹成也会有类似的反射。
他们会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挨得最重的那顿揍。
随着他们从陈盛身边散开,陈盛也扭头看向朱茗和林禹成这边,好像很无所谓一样摊手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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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微妙的氛围。
朱茗扫过那伙人的眼睛,识别着他们眼中复杂的情绪。
恐惧,愤恨,不甘,以及一丝丝不太敢外显的轻蔑。
像是油画里围在主角周围的那一圈小角色,通常阴险、狡诈又卑鄙。
林禹成已经绕过她走上前去:“哟,我说你小子怎么半天没回来呢,跟佘哥商量什么好事儿呢?”
“嗐,赶巧遇上了嘛,不得跟佘哥叙叙旧?”陈盛耸耸肩,“放心吧,真有好事儿佘哥肯定先找你,哪轮得着我啊。”
似乎是看林禹成状态正常,至少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那位佘哥也稍稍放松了些。
只是远不像跟陈盛说话时那么醉醺醺的:“禹成也在啊。”
“对,忙里偷闲跟他出来玩会儿。”林禹成说着,竟从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熟练地敲敲烟盒,然后一人一根地给散了,“佘哥自家就有KTV,怎么今儿有闲情逸致来这儿啊。”
“朋友家新开的,这不来捧捧场吗。”佘哥说着把烟叼进嘴里,刚掏出打火机,旁边一个小弟的火苗就已经凑上来。
他毫不客气地借了小弟的火,抬头见林禹成也叼了根烟在嘴里,便擦了个火苗上去:“咱哥儿几个当中,禹成你是最早开始接管家业的。以后商场相见,你可不能虐菜啊。”
“佘哥哪儿的话,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经验都是扯淡。”林禹成说着扯出个笑,低头接受了他的火,“佘家跟咱们可不是一个等级,何况我那哪算是接管家业啊——我爸宝刀未老,还掌握着生死大权呢,我顶多是给他打打杂罢了。”
这是朱茗第一次看到林禹成笑,说实在的,有股子……江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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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林禹成的面部比例虽好,但肌肉走向十分刁钻。他只要不笑、不去调动一些肌肉,看着就很正派;反之要是笑起来,牵扯到下半脸的走向,就会变得有些邪性。
再加上他这熟练的散烟行为,看着就更不对劲儿了。
朱茗面前的景象变得很违和——她本身是和两个同学一起出来玩的,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其中一个似乎突变成了社会人。
而且她能很明确地感知到,林禹成和陈盛的这伙“朋友”,一定都已经步入社会了。他们从衣着,到举止,到气质,都在刻意追求那种浸淫社会多年的“成熟”。林禹成混入其中,毫无违和感。
这让朱茗本能地想要靠到陈盛身边去,因为现在全场只有陈盛最像自己人,他看起来至少仍是朱茗印象中的那个“学长”。
只可惜,陈盛分明又是这些人中最弱小的一个。
像是在印证朱茗的感受一样,佘哥抽着烟,毫无顾忌地问了林禹成一句:“这你女朋友?”
空气静了三秒,林禹成看也没看朱茗一眼,只是抖着烟灰:“陈盛女朋友。”
“哦……”佘哥无所谓地笑笑,回过头去似乎是想问陈盛些什么。
但是被林禹成开口截住了:“说起来,我那画展今年年底应该能成形,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请佘哥大驾光临啊。”
佘哥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回来,依旧是玩笑语气:“哦,我知道,你那画廊的事我听说了。真行啊,哥儿几个都是跟铜臭味打交道,你倒好,玩起高雅的了。到底是A大的高学历人才,这以后怕是要瞧不上我们喽。”
“佘哥净开玩笑,那哪能啊。”林禹成摊手,“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赚钱嘛,商业行为本质上就是卖东西,能有什么雅不雅的,真说到经商这块儿,佘家才是祖师爷。所以我就说,再多世界名画都是虚的,佘哥要是能来捧场,那才真是蓬荜生辉。”
“哈哈哈!”佘哥这就听舒服了,“那你这画展我肯定得去看看。不瞒你说艺术这块儿我还确实有点研究,真不是两眼一抓瞎的!”
“那太好了。那咱可说好了,到时佘哥一定得来指导指导。”
“嗐,到时候我等你通知——走去我们那间唱会儿呗?今儿能遇上就是缘分啊。”
“不了,我们差不多也快到点了。”林禹成边自嘲边继续抖烟灰,“我爸那人你也知道,我回去迟了他得抽我。”
“哈哈哈,你这人也真逗。”佘哥笑着,“太怕老子的人可没出息。何况你这一身的腱子肉……”
他说着随手捏了一下林禹成的二头肌,但那西装下明显拿着劲儿的硬度让他嘴上一顿。
这时再看林禹成的神情,才发觉他看上去可远不如他的语气那么友善。
气氛急转直下,佘哥的脸色也冷了下去,嘴上把剩下的话说完:“还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林禹成无所谓地一笑,仍是跟他打哈哈:“佘哥又笑话我。小时候不懂事,大了还能再不懂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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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包间里,林禹成就瘫在了沙发靠背上,一副电量耗尽的样子。
陈盛扔了两颗薄荷糖到他身上:“先含着吧,我现在上哪去给你找牙刷啊。”
朱茗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他受不了烟味,没看他都没怎么抽吗?净在那抖烟灰了。”陈盛说着也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坐到林禹成旁边,“其实吧,你不过来也没什么事儿,真的,我本来都快能走了。你说你这孙子装的,我都快看心疼了。”
“那也没见你吱一声啊。”林禹成抬头把薄荷糖含了,又倒回去掐眉心,“真是点儿背,怎么在这儿遇上他们几个。”
说话归说话,也不耽误他睁开眼睛向朱茗的方向看了一眼,恰跟朱茗的视线对上。
她也在看他。
林禹成又绝望地把眼睛闭上了——他这也算是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给心动对象展示过了。那未经浸染的人好奇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这些年他大致接受了人的成长就是这么回事,所谓社会化就是学会用这套东西去对付不怀好意的人,他不能总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
但他也没忘记自己曾经有多么鄙视这种点头哈腰、油腔滑调的作风,那些年少时的恣意张扬、自视清高,如今到底是变成回旋镖扎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