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常山
徐宁这厢度日如年, 吴王那头却也没好过多少。
他并非草莽自负之人,纵使一切看似尽在掌中,但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齐恒不死, 终究是重隐患。
还有五弟带回来的三万精兵,如今就驻扎在城外, 纵使这会儿安然无事, 可谁知哪天揭竿而起一拥而上?
诚然吴王掌握了禁卫军,不乏对抗之力, 可一来两军对垒必定损兵折将,他这头的损失也不会少, 难道由着旁人渔翁得利——太子虽然禁足,却还未死,至于四弟,表面上唯他马首是瞻, 可心底里的想法又有谁知道?权力的诱惑是无穷无尽的。
能智取何必力敌,吴王原想着派部将接掌三万精兵, 岂料那帮人桀骜得很,除了齐恒一字不听一句不信, 还公然找他要钱要粮, 吴王又不能不给, 否则由着这帮匪徒在外打家劫舍, 只怕会生出更多乱子。
他悠悠吐了口气,早知如此,当时就该一不做二不休, 要了五弟性命, 直接搜出符节岂不省事?
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内侍来报,徐王妃闻听宫里新上供了鲥鱼, 想弄几条过去尝尝。
吴王没好气,“这么点小事还要过问?都给她便是。”
没见过这样心胸豁达的女子,丈夫快死了还成天嘻嘻哈哈的,要这要那。她平白要弄个污糟的名声,吴王也由她。
左右这断头饭也吃不了几天了。
内侍讪讪道:“那么胡嫔娘娘……”
本来以嫔位的份例是不该享有这等贡品的,可胡嫔一贯掐尖要强,怎么肯落于人后?如今太后娘娘卧病,她又奉命管事,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吴王觉得手底下尽是些蠢材,不知变通,“把我那份匀去给母妃便是。”
比起口腹之欲,他更在意其他,区区几条鲥鱼算什么,等他登上龙椅,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内侍就等着这句话呢,他何尝不知道解决办法,但若上头不发话,底下人怎么敢擅做主张?
心眼都是炼出来的。
领命正要离去,吴王忽又将他叫住,“太医都在按时问诊么?”
内侍点头,陪笑道:“您这样关心静王殿下身子,他们自不敢怠慢。”
吴王轻哼一声,他可不希望五弟治好,最好是能越治越坏,早些撒手人寰。谁知五弟恁个命硬,这都过去快半月了,依旧毫无驾鹤迹象,莫非那府里风水太好?
想在饮食里动手脚更是困难,徐宁那个狡猾的东西,每每用膳前都会叫侍卫试菜,听闻她更是扬言,自己若是死了,必定不会放过害她之人,化作厉鬼也要报复!这本是无稽之言,架不住吴王自己心虚,少不得安分些,倘若这事闹大,自己纵使能够脱身,也难免惹上嫌隙。
内侍刚走,徐婉便来了。她有吴王的手谕,出入如无人之境。
吴王当初找上她,一则是为排遣就藩的苦闷,二则也是因徐婉从诚意伯府出来,跟静王妃有亲,日后或能加以利用。
相处久了,他倒觉着这女子真是不错,聪慧又极富才情,最难得温柔解语,不管他说什么,徐婉总是听得格外专注耐心,她这样的体贴,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吴王自是觉得比家里那个冷冰冰的黄脸婆强多了。
尤为难得的是,她还主动提出要帮他分忧,吴王原打算用完就甩开的,这会子却开始认真考虑,往后给她个妃子或嫔御的位份——皇后就不必了,吴王妃家世好又有嫡子,当个摆设正合适。
进门说不了两句话,吴王便拐到送药一事上,听说徐宁毫无芥蒂就收了,吴王心下微微纳闷,莫非这姊妹俩交情好到十分,徐宁居然照单全收?
徐婉嗔道:“您也忒多疑了,三妹怎么会防我?我俩以前可是最要好的。”
那你还忍心去害她枕边人?吴王把这句话咽回去,无论如何,阿婉总是为了他,是他连累她当恶人。
他拉着徐婉手,柔情似水道:“难为你了。”
“只要能让殿下舒心,我便不觉辛苦。”徐婉娇羞垂头,“对了,今晚上……”
她特意支走王珂扫榻相迎,就为了一叙别情——自打回到京城,已经许久没私底下见过面了。
吴王实在有心无力,可也不愿让她扫兴,只能勉强应承下来。
罢了,像从前那般多饮点酒罢,等醉过去便完事了。
徐婉更高兴了,她听从徐宁建议,特意去生药铺子里弄了几包猛药,保准能使人狼性大发,就不信他不中招。
到时候她该矜持些还是放浪些好呢?前者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后者又恐使他扫兴。
那就欲拒还迎好了。
她相信自己的魅力,早晚,她得要他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
常山在太医院一向以踏实可靠著称,原本按照流程,他去年就该晋升了,奈何皇帝突然病倒,整个后宫乱成了一锅粥,自然也不好再提升迁的话。
常山并未流露分毫怨言,仍旧勤勤恳恳当他的医正,逢到有人不得闲或是急需帮忙,他也会过去打个下手,于是人人都喜欢这颗好苗子,每逢太医院有什么好处,也都会分他一份。
可唯独静王府之事讳莫若深,任凭他如何旁敲侧击,也探不出半点口风来,为什么?
常山心下狐疑,偏偏给静王诊脉的太医都由吴王亲自指派,旁人插不进手,麻风的确是闻之色变的顽疾,可只要处理得宜也能加以控制,何必紧张成这般?
他悄悄看过那几份脉案,无一例外开的是太平方——宫里贵人难免有个三病两痛的,或为邀宠或为乞怜,太医院也须捧场,开些不痛不痒的蜜蜡丸子,甜甜嘴儿,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难道静王其实没病?可吴王为何说是麻风呢?
常山只觉一个头两个头,因着师傅的缘故,他对静王府难免多几分注意,如今宫里一团乱象也就罢了,静王偏偏在这时候回来,当真不是时候。
师傅也在其中吗,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常山正琢磨如何打听,就有人请他来了,来人呈的是三皇子妃名帖。
常山情知古怪,面上却不露声色,还对同僚们笑道:“大约京中又有喜信将至。”
众人意会,三皇子府上向来不与宫中相干,生病了也只是找外头大夫,几时请过太医院?
看来真是高兴坏了,只三皇子是个瘸子,皇子妃又当了十几年傻子,这生出来的皇孙还不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