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王家老爷心里嘀咕, 只以为是昨晚的事传到了知府老爷的耳朵里,不免愤怒。

知府这几年手段愈发厉害,对大族用私刑的行为抓得极严,他王家一向与民为善, 昨晚要不是那几个刁民害了骅儿, 他也不会让人把那些贱民带回来。

只是……知府亲自下的帖子, 他怎敢回绝。

王老爷忙让管家吩咐下去,阖府上下不准提起那几个带回来的人,也不要提起小少爷受伤, 否则,一律赶出去府去。

约摸过去一个多时辰,知府的车驾到了。

奇怪的是,竟然来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后面的车上挂了彩绸,像是女眷坐的。

莫非是知府的夫人?可知府老爷甚少带夫人出门。

一路驶进正堂,落轿,轿帘掀开, 前头轿子里确是知府老爷没错, 后头轿子里走下两个陌生的女子,一高大飒爽, 另一女子温婉可亲。这就很叫王老爷吃惊了。

更叫他惊异的是,他自个儿迎上去后,知府叫他起, 竟先介绍了这两位女子。

“这位是黎姑娘, 这位是兰姑娘,她二人都从京城来。”知府道。

兰姑温和一笑, 行了半个晚辈礼,以闽语说道:“初来此地,昨夜和姐姐看了游神,又听闻那些游神像都是贵府手笔,特求了知府大人前来拜见。若是唐突了,还请不要见怪。”

王老爷哪里敢,连连说自己招待不周客人不要见怪等。说着,恭敬请他们一行人往里走。

知府谨慎得很,即便是来王家,身边也带了几十号从军队里抽出来的护卫,个个人高马大,满身肃杀气,腰间还佩刀,知府进正堂时,他们就在院里整齐列队等着,

知府习惯了,谈笑自若,王家其他人可不习惯,那些个下人上茶时都哆哆嗦嗦的,生怕军爷们一个不高兴砍了自己。

黎三娘一边应付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座老宅。

老宅瞧着有些年头了,她一进来就觉着有些阴恻恻的,正堂修得高,又高又空旷,阴沉沉,闷不透风。从外往里走,好似从阳光下走进了地底。

姜遗光会在这儿吗?

他带着那条狗在王家外徘徊,是为什么?

是他发现了什么?还是那条狗?

王家上下对知府恭恭敬敬,外头的护卫看着也不大像练家子,不过比平常人高大些。以九公子的身手,如果不是出阴招,王家拿不下他。

即便出阴招,九公子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这王老爷眼下有些青黑,眼里带点血丝,身上脸上还有些水汽,想来是昨晚有什么事让他一夜没睡好,今天接到帖子才匆忙洗漱。

他昨晚又在做什么?

知府找王老爷也并非全是为了黎三娘二人,他让王老爷屏退了下人,只留着院里的一众护卫远远护着。黎三娘和兰姑都坐在下首,他才问:“不知王老爷对昨晚游神夜发生的怪事,可有听闻?”

说实话,王老爷还真不知道。

他从昨晚到现在都忙着操心自家小儿子,阖府上下也没有谁不长眼和他说起外面的事儿。

知府淡淡道:“昨夜游神,最后一尊杨二郎神像摔了。”

王老爷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之后,在巷子里发现了几个死人。”知府继续说,“那些人都像是被野兽咬死的。”

他看着王老爷,呷一口茶,笑道:“也不知王老爷是请谁家的工匠做的这杨二郎像,竟还能不稳到一拉就摔了,还是说,因为心意不诚?才让杨二郎真君显圣发威。”

越说,王老爷越心慌。

恶狠狠瞪管家一眼,又和蔼笑着赔不是。

知府慢悠悠地继续说:“只是可惜了,那几个老百姓无辜丧了命,这笔账也不知该找谁算。”

他一张口就把那几人的死都怪到了王家身上。王老爷自然不能承认,连连赔笑,又说道:“老爷您也知道,我王家向来诚心,这游神一事我王家也是又出钱又出力,找的都是城里最好的老师傅。”

“我托大说两句,定是昨晚拉车的人出了岔子,这才把二郎真君摔了,反赖在王家身上。”

至于那被野兽咬死的人……王老爷哪里知道?!

他自己的儿子还生死未卜呢!

要是叫他查出来……还不如自己先说。

他心一横,一抹泪:“知府老爷也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家骅儿昨晚也遭了不测,我现在心里还难受呢,也不知他能不能救回来……”

知府没想到还有这事儿,黎三娘和兰姑亦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兰姑问:“不知令郎出了什么事儿?”

她直接开口问话,知府也没有丝毫不悦。王老爷对这二位身份成谜的女子更忌惮几分,叹道:“说起来,也只怪我平日宠坏了他,叫他什么都敢玩,什么都要试一试。”

据他说,王骅昨晚带着一帮家丁出去看游神,看到大半夜,实在太晚了准备回家,路上却遇见个杂耍班子。

那杂耍班子也在收拾东西了,外头就俩半大少年还在蒙了眼,往木板上掷飞刀,木板上画了圈,黑皮肤个头更高大些的那个几乎百发百中,每回都能扎进圈里。十几回后,就换成其中一人手里托了莲子,让那黑皮肤少年继续蒙了眼,以飞刀扎他手里的莲子。

依旧百发百中。

王老爷继续抹泪颤巍巍地说。

王骅一见就被迷住了,指着木板非要玩这个,他还不想当扔飞刀的那个,就想当手里拿莲子的。

那杂耍班子的人也是胆大包天,竟真敢让他站在木板前当靶子。结果一飞刀过去,直接扎在了小少爷心口。

跟着的家丁们一拥而上,把杂耍班子的人全捉回来了。

知府不置可否,黎三娘却恍然大悟。

姜遗光同她说过那条大黑狗的来历,就是这杂耍班子里的吧。

这样一来,也难怪他们半夜在王家外头转悠。

只是,这杂耍班子竟然这样大胆?

王老爷还在抹泪,他年纪大了,颤巍巍掏出手帕抹眼角,不免让人觉得可怜。

“回老爷,小人也明白,民不能用私刑一说,有什么事,总得交给官府来判,可是……可是小人实在没法子。”

“那个杂耍班子是外地来的,四处安家,要是家丁们不捉着他们,等报案了再烦老爷使了人去捉,到那时他们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小人,小人一时心急,捉回来后也不过让人打了几板子罢了……”

王老爷叹道:“为人父母,见着子女受伤,怎么可能忍住。不过,用私刑到底是小人之过。”

知府道:“你既知有过,就尽快把那些人送到府衙来。本官查过后,定会给你们王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