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华盛顿动物园的一天刚开始, 晨光从树枝间撒落,斑驳的光影洒在草地上。池曦文低头翻阅手中的记录本,眉头微蹙。熊猫的状态有所好转, 但园区内还有一些动物的状况并不理想。

池曦文并不是华盛顿动物园的专职兽医, 他是从国内过来救治熊猫的专家。然而他发现其他动物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主动提出帮助检查和治疗,牺牲了很多自己的个人时间。此刻,他站在浣熊区外, 看着笼内一只正在扒拉果子的浣熊, 毛发凌乱, 眼神显得有些呆滞。池曦文在报告中添加对浣熊的健康检查计划,他知道动物园的问题不止是熊猫,而是整体的环境和饲养方式,很多动物都因为营养不良和环境压力在逐渐失去活力。

手机在这时振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是梁越发来的。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

旋即池曦文收到一张照片。

是动物园的浣熊。

梁越给他打来电话:“我到浣熊区了,你忙完了吗?”

十几分钟前,梁越提出过来,池曦文给他发了定位,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

“还没有,要等等。”池曦文看见图片,就知道梁越离他不远,他抬起头, 目光循着不远处的浣熊区扫过,隐约能看到梁越站在围栏边, 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风衣,内搭浅灰色高领毛衣。身材高挑, 肩宽腿长,正拿着手机对着笼中的浣熊拍照。

像杂志画报一样。

“那我逛一逛,你忙完给我电话。”梁越给他发送消息。

池曦文收回了视线,到隐蔽的地方,没有让梁越看见自己。

一个小时后,池曦文在动物园门口和他碰面,梁越买了纪念品商店的小玩偶送给他,是斑马,他说:“我本来想去找找有没有浣熊,但很可惜没有。”

池曦文解释:“浣熊在这儿不是受欢迎的动物。”

梁越低头一直注视他,而不曾挪开眼睛:“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山上救的那只浣熊?”

池曦文听到这句话,瞬间陷入了回忆:“……记得。”

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那是他觉得梁越是个很好的人的开端,回忆起来会有相似的悸动。但很显然池曦文不想谈论过去,换了话题道:“我跟郑教授说了,晚上和一个朋友吃饭,就在附近随便吃点吧。”

池曦文不觉得维持现状很好,对他简直是一种持续的折磨,因为梁越对他好,拒绝也不管用,无法真正割断联系。两人之间有只猫,除了宠物,还有更多割不断的东西。

梁越闻言黑眸显而易见地明亮,当池曦文是态度软化了,当即应道:“你想吃什么?附近有很多中餐厅。闽南菜也有。”

池曦文对梁越挑的餐厅没意见,两人坐上车,一起在后座,池曦文穿着高领毛衣,手指无意识地挠衣角脱落的线头,看了一眼梁越:“那天飞北京的时候,我在飞机上就想和你说了。”

梁越表情稍愣:“你说。”

“我们现在的关系……”池曦文低头,“你想复合,我不太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对你可能是浪费时间,梁越,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了。”

又来了。梁越掩饰住心脏的钝痛,神色堪称平静:“没关系,我们还当朋友,从朋友做起。朋友也会一起吃饭和聊天。”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池曦文敛睫,藏起说这句话眼底的难过,“我不想再谈恋爱了,不上不下的,和你保持现在这种关系,对你我都毫无意义。”

梁越在车上没有控制住,将他揪着线头的手指用力攥住了,双眸有着一团黑色的漩涡,眼神哀痛,声音压抑得可怕:“你说过你还爱我,怎么不算话了?怎么又要结束了。你说话不算话吗?池曦文。”

池曦文被他抓得有点疼,他忍住了,嘴唇抿紧:“我过来工作后,每天都有时间想一会儿你,还爱你,戒不掉,也不想重新开始。”

池曦文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很矛盾,但他就是这样想的,还爱梁越,想起他仍然有特别的感觉。但不觉得可以重新开始,也鼓不起勇气再试一次,总抱着悲观的态度。他不想彻底失去,也不想和梁越都处在这样无尽的拉扯中。

梁越闻言眼神死死地盯住他一会儿,心灰意冷,他明白可能池曦文心理状态不好,才会消极悲观,连尝试一次的勇气都不具备。

梁越深吸口气,平静下来,耐心的说:“我们不说这个,我们吃完了,我带你见一个人好不好。”

池曦文抬首:“见谁?”

梁越:“Mattew,他也在这边,我约了等下八点在他的诊所见面。”

池曦文:“Mattew……”

池曦文顿了一会儿:“上次我和他视频聊过了。”

梁越:“你只和他聊了那一次,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了,我不认为你的情况可以不需要心理医生自我排解。如果我不过来,你永远不会主动去找医生。”

池曦文辩解说:“因为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知道……知道自己的状况。”

梁越不容置喙:“你需要他。”他顿了顿,语气放缓,“至少再见一面,Mattew答应了。”

池曦文犹豫了会儿,点头同意了,对梁越道谢。

饭后,两人见到马修,时隔三年、快四年,马修老了一些,两鬓的白发更多,比视频里要瘦一些,他本来要过来抱池曦文:“嗨,Shawn,好久不见。”

被梁越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马修摊手露出无奈,打量他们两人奇怪的氛围:“所以,你们再次和好了?”

梁越说是的,池曦文没有说话。

马修问池曦文:“Shawn,你想要私人的谈话,还是你们一起?”毕竟俩都是他的病人,一个比一个病重。他一视同仁。

池曦文:“其实我……没什么问题的,我状态没有以前糟糕。”

马修:“现在在吃哪种药?”

池曦文沉默了下,说了药名,马修正色:“显然你不怎么好,好了,Leon,我想你该去外面等等。”

等梁越出去,池曦文卸下肩膀紧绷的劲,在马修温和的问法下,很快交代了两个人现在的情况,马修微微皱眉,听着池曦文的描述,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他低声说:“Shawn,你说状态比以前好一些,但显然内心的压力还没有得到真正的缓解。我和Leon也谈过,他对这段关系的纠结同样深刻。”

池曦文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虽然已经卸下了防备,但依旧显得有些迷茫。他缓缓开口:“可是我们之间的误会解除了,也还爱着对方,只是……不想复合,总觉得有压力。”

马修点了点头,目光平静而温和:“关系中的压力和焦虑,有时候并不是来自误会或爱本身,而是来自对未来的恐惧和不确定。你们之间的感情还在,但你似乎害怕再次陷入那些伤害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