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呼罗珊大道(第9/10页)
如今,高墨达被推翻并被处死,他玷污过的王冠空置下来。王权的象征物——一件长袍、一把弓箭和一面盾牌——正在西基阿沃提什等待合法的继承。谁将成为这个人呢?在刺杀发生的那天晚上,他如何被人们认出,如何抵抗都已是秘密,最后只留下极为混乱的记载。据说叛乱者趁夜色逃到开阔平原上,在约定好的地点,他们勒马驻扎并等待黎明的降临。当第一束阳光出现在山峦起伏的东方地平线后,大流士的坐骑首先嘶鸣起来,他的同伴们慌忙滚下马背,跪倒在地,向他行礼致敬。希腊人在重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认为这些叛乱者在事前曾经约定:“坐骑在黎明时最先鸣叫的人即承大统”51,他们还进一步说明大流士在其中作弊。据说他的马夫此前将手指插入母马阴道之中,当太阳升起的时刻,他把手放到大流士坐骑的鼻子底下。但这是典型的希腊人的下流胡说,他们太喜欢糟蹋真理的神圣了!
很显然,即使从这个最不令人满意的说法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大流士的登基充满了影响力和威严的礼仪。这些叛乱者聚集在9月夜晚的寒风中,并不是因为他们希望发现谁可能是下一个国王,而是因为已经知道一切。欧塔涅斯这个大流士唯一值得考虑的对手早已臣服于不可改变的事实,并主动退出了对王位的竞争:这些贵族骑马穿过尼赛亚平原是在庆祝一个既成的事实。大流士得到了白色神马嘶鸣的祝福,也得到了群山晨曦的祝福,他知道自己得到了阿尔塔的双重支持。第一束阳光照亮大地,而德鲁伽统治下危险晦暗的夜晚逐渐在太阳的光芒中退却。“我能感受到您的强大和神圣,马兹达神,当您掌握着不义之人和正义之人双方的命运,当您的火焰散发出真理的温暖,神圣智慧的力量就降临到了我的身上。”52如今,在这个9月下旬的黎明时分,神圣智慧的力量真的降临到尼赛亚,因为不义的人已经死掉,而正义的人成了国王。
也许,这样的声明让大流士感到高兴。尽管这种想象充斥了他的宣传,但这不属于他个人。如果它在所有雅利安人之中导致了对阿尔塔的崇敬,那么它也会引起一种更为严格的二元论教条。“不义与正义之人的命运是一对孪生子”——这不是大流士的话语,而是传说中最富有幻想力的琐罗亚斯德说的,他是雅利安人的预言家,他是第一个向人们揭示世界就是神与恶魔之间无情作战之战场的人。这场战争是所有事物之间的殊死搏斗,预言家在他新奇的学说中继续阐述,这种普世的循环并不会像人们通常假设的那样永远继续下去,而是会朝向一个有利的结局,在这个时候,宇宙的启示指出真理会消灭所有谬误,并在其废墟的基础上建立永久和平的王国。掌握着最终决定性胜利的是生命、智慧和光明的主宰阿胡拉马兹达神本人——而不像有些伊朗人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众神灵之一——他是至高的、全能的唯一,而不是受造的上帝。从他开始,如同火焰从一座灯塔传递到另一座灯塔一样,各种善行传播开来:从他永恒的光明中产生了6种主要的发散之物,它们是阿胡拉马兹达神座下6位神使,是神圣的永生者;53还有更为广泛存在的一类善灵;充满众多美好之处的世界;植物和动物(特指那些终日忙于捕食各种来自黑暗势力的昆虫及其虫卵的刺猬一类动物);忠诚而且永远正义的狗;最后才是最为高贵的人类自身。“不要堵塞自己的耳朵,要倾听福音——用聪明的头脑注视明亮的火焰!”这就是预言家的宣言,警示人类面对伟大的裁决。“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追随的信念,每个人都拥有由强大的生命考验所赋予的自由。”54选择错误,就会走向谎言、走向混乱;选择正确,才会通向有序、宁静和希望。
大流士是第一个重视这种伟大的和平的人,而正义的宗教可能为他个人的目的服务篡位者吗?我们无法真切地知晓。琐罗亚斯德早期的历史及其学说对于他自己的信徒来说也是一团迷雾。这名预言家刚出生时是唯一不像其他婴儿一样啼哭反而发笑的人;人们认为他30岁那年第一次看到阿胡拉马兹达神的幻象从河水中浮现;他最后在70岁的时候死去,一个刺客用匕首杀害了他:这就是被崇拜者保留下来的一点点生平碎片。但是一旦涉及他所生活的年代、地区,人们就各自持有完全不同的看法:有人将琐罗亚斯德看作与时间一同产生的人物,另一些人则认为他生活在阿斯提阿格斯国王统治的时代;55有人认为他从小生活在大夏,其他人则认为他生活在草原地区。但有一点所有人都承认:那就是他既不是米底人也不是波斯人——他的教诲最初只是从东方传到扎格罗什山区。56
但是这有什么作用?毕竟居鲁士所建立的帝国显然不是神权政体;而且永远不会在任何真正意义上成为一个“琐罗亚斯德教”(拜火教)的国家。波斯人仍然继续崇拜他们古老的神祇,向群山和溪流表示敬意,并在他们国王的陵墓之前用马匹献祭。但由于阿黑门尼德宫廷在他们大部分的仪式中保留异教成分,同样也不会从主流情感中完全去除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正像在伊朗东部各个王国中,这位预言家的一神教信仰仍然有力地控制着一切,在西部,阿胡拉马兹达神也一直被作为最高的神崇拜。在波斯民族的异教信仰和琐罗亚斯德的教义之间并不是一种相互竞争的关系,相反,而是一种配合甚至融合的关系。二者来自于相同的宗教冲动表达,这种冲动已经产生了数百年,直到波斯人征服世界时,仍然保持了发展的状态。尤其是在那些掌握着最为神秘和神圣的知识的祭司与琐罗亚斯德教士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人们甚至不清楚哪一个教派最先提出要永远同各种爬虫作战,谁最先穿上白色长袍来标志自己的身份,谁最先将同伴的遗体暴露在高处等待鸟类和狗来吞食(这种做法在波斯人看来非常可怕,是为弑君者准备的命运)。这样,伴随着对善神阿胡拉马兹达神自身的崇拜,产生了两方面的影响。米底人和波斯人的马兹达信仰不仅没有将他们和东方的兄弟部族分离开,反而成为他们联合统一的源泉。居鲁士非常重视这样的结合。他希望,在伊朗各族人民之上建立的这个空前的统治具有更大的戏剧性,曾经采用某些来自本民族腹地的古代风俗。为了使自己在帕萨加第的部族远离粟特人的侵扰,他曾经下令修建三座惊人的建筑物:这是一些用石头建造的巨大火坛,每一个顶部都凿成大而深的碗状,用来盛装永远燃烧的白热灰烬。57火对所有伊朗人来说都是神圣的,但是任何人都不会比琐罗亚斯德本人更加崇敬火,他教导人们火焰正是正义和真理的象征。他的信徒们将每日向圣火祈祷看作必修课,居鲁士在征服东部的过程中一定亲自见证了这些崇拜的场景。毫无疑问,波斯人“反对将死人的尸体焚烧或者其他污染火焰的做法”源于琐罗亚斯德,一位吕底亚学者这样评论,这是非雅利安人中有关这位预言者的最早记载。58居鲁士建造的火坛上的火焰升向波斯湛蓝的天空,的确照亮并传播了新教条,但是它们同样有助于传播另外一种非常不同的训示。居鲁士无意间找到了自己权力的最好形象。有什么样的方式能比火焰更好地表现皇家的伟大呢?甚至那些不了解伊朗人习俗的外乡人也可以很容易地看出这样的概念。很快,类似的圣所开始在帝国境内各地出现,祭司们守卫着这些火焰,只有在位君王驾崩时才会熄灭这些象征阿尔塔神和波斯国王统治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