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7/8页)

我问∶“那你说说你那个文艺部的部花。”

王超说∶“操,那也是一骚货,和一男的要好,那男的爹开的是这里最大的ktv,家里有四部奔驰。他儿子自己开一凌志,天天来学校里,他妈的看门的也不拦着。我爹开一桑塔纳,平时要给我送床被子死活进不来。”

健叔说∶“那男的怎么不开奔驰啊,家里那么多,开一日本车多没档次啊。”

王超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那女的脑子也坏了,人家又不可能娶你,顶多请你吃几顿饭,而且还不是你一个人在吃,八成还是那男的自己想吃呢,反正怎么都要吃,也不亏,真不知道那女的图什么!坐凌志?神经病,车又不是自己的,傻逼似的以为全学校人都会羡慕,操,人家妓女还要钱呢,那傻逼自己装丫挺,到最后还是坐大巴的命,撑死了空调巴士。”

健叔说∶“你也太狠了。人家高兴这样,你也没办法。人家觉得有凌志坐,就很满足,也不是不可以。她坐她的凌志,你骑你的永久,这世界分工明确得很。”

我追问∶“那那个垒球队的呢?”

王超痛心疾首说∶“禽兽啊!”

健叔诧异道∶“人家只是身材健壮一点,怎么能是禽兽呢?”

王超说∶“那开凌志的男的是禽兽啊,连一个运动员也不放过。”

健叔说∶“哦,垒球那个也喜欢凌志?”

王超说∶“接垒球那个是换奔驰,这样不容易穿帮啊。有钱就是好啊,俩女朋友住在一栋楼里都不会互相发现啊。”

健叔说∶“你泡两个,天天骑你的永久,也没人注意的。”

王超说∶“没事,我还有一辆凤凰,几个月前被偷了。前两天一傻逼在街上骑,被我抓到,把车要了回来。现在我也有俩车了,一个晴天用,一个雨天用。”

我问∶“那那个宣传委员呢?”

王超说∶“有个男朋友,高一就一起了。我只能等等。”

健叔问∶“等什么?”

王超说∶“等他们七年之痒。”

我笑笑。健叔翻了个身,去想念他的女朋友。

王超说∶“你也真怪,也不给人打电话。算了算了,想通点就是了,不就一堆肉、若干血管再加几个内脏吗?有什么稀罕的,咱自己也有。”

时节到中秋。我和健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我推着健叔到街上溜达。王超一周会骑车过来几次,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他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一拐就到了旁边大酒店的停车场,感觉在健叔不健的那些时间里,暴富的人又增加了不少。健叔很郁闷,想这儿也没什么煤矿啊,怎么那么多有钱人!

我一路沿着盲道推,将健叔慢慢推出繁华地方。

推到一家写着ip电话的店面前,健叔突然说∶“停。”

我吓了一跳,慌忙停车。

健叔问∶“火车站在哪里?”

我说∶“很远。怎么你想去?”

健叔松口气说∶“好,那就可以打电话了。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女朋友。”

我说∶“好啊,早该打了。”

健叔迟疑道∶“你不怕咱们被抓起来?”

我说∶“怕什么。我觉得自己没犯什么事,不能老这么躲着。”

健叔说∶“我看过一部片子,好像说打电话不超过一分钟,对方就不能追查到电话的详细地址。”

我说∶“你看的是美国片吧?”

健叔说∶“是。”

我说∶“那在我们中国大概需要三分钟。你就打吧。”

健叔让我把他推上前,但突然又转头说∶“不过她那是手机,能显示号码的。显示出区号不就完蛋了?”

我说∶“怕什么,风头早过去了。你以为咱们警察真那么关心破案啊,大部分案子都是顺便破的,比如说抓住一个街上偷东西的,结果审出来杀了人。一般杀人的案子都是这么破的。”

健叔说∶“我不信。”

我上前说∶“打啊。没事。”

健叔拿起听筒,又挂下。

我问∶“又怎么了?”

健叔说∶“我说什么啊?”

我说∶“我怎么知道。”

健叔说∶“要不我问个好?不行,她一接到我电话肯定就哭。我们得好好想好。”

我说∶“人家肯定问你在哪里。”

健叔说∶“那我就说,你不用管我在哪里。我很好,你放心。”

我说∶“人家肯定说想死你了。”

健叔说∶“那我也想死你了。”

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健叔说∶“我暂时不能回来。”

我说∶“我相信你,你是清白的。一定是和你一起逃出去的那个小子干的。”

健叔说∶“不,这事情会弄清楚的。他是我兄弟,不能这么说。”

我说∶“那你要注意安全,到腊月,你的娃就生了。”

健叔瞪我一眼,说∶“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回来看你。你自己小心身体。”

我说∶“好的,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电话的。快到三分钟了。再见。”

健叔说∶“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我猜也是那几句话。打打打。”

健叔拿起电话,手微微发抖,激动得直流口水。拨到最后几位的时候,健叔已经紧张得腮帮子乱跳了。郑重拨了最后一位后,健叔润了润嗓子。同时,小店的破音响里不失时机地传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但健叔已经顾不得情调了,忙挥手致意老板娘音量小点。

我从健叔拨第一个号码的时候已经开始憋气,到此刻已经快活活憋死了。但是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躬身看着健叔。

突然健叔脸色一变。

我问∶“怎么了?”

健叔说∶“空号。”

我说∶“怎么可能?”

健叔说∶“再打一遍,可能是打错了。”

这一次,健叔按十一个键只花了一秒不到。

但还是空号。

我说∶“可能是太长时间不打了,你会不会记错号码了?”

健叔说∶“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我连号码都记错,那都没有给那人打电话的必要了。”

我说∶“打最后一次吧。”

健叔又试一次。失败告终。

健叔呆坐一会儿,说∶“回屋吧。”

我推着健叔返回长江一号。后面齐秦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远。健叔脸上满是失望神情。失望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它不似开心,只要你咧开嘴笑,大家都知道你开心。但是失望到整张脸都透露出主人很失望的信息,那真的是很失望了。任何抽象的东西具体的时候都是异常强大的。健叔一路上没有说话。

市中心的空地上,挤着一万多人在买即开型彩票。我们穿过这些市井小民,到了长江一号。健叔突然说∶“我们还是要到外面去租一间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