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亦真亦幻心灵功(第7/10页)

这间破屋一望而知是座年久失修的庙宇,由于有树木围绕,所以从大路走过的人不一定能够发现。

不过沈神通前来野趣园之时已经路过发现,还特地到破庙瞧看过一下。

第二点迹象就是他变魔术一样从身上左掏右摸,居然弄出一包咸菜和三个馒头,还有一大碗凉面。

这些食物不问可知决非他准备自己享用,既然不是自己吃,当然是送来给别人吃。

破庙只有前后两进,前进殿堂倾塌了许多处,连大门都没有,所以在外面可以看见后殿一部份。

后殿殿顶其实也破烂多处,如果下雨一定不易找到干燥不漏的地方,但居然还有供桌,上面还有佛像。

佛像和供桌都拂拭得纤尘不染,未褪尽的金漆闪闪生光,桌前地上有个僧人跏趺坐于地蒲团。

这个和尚年纪最多四十岁,但又瘦弱又土气又肮脏,在北方已经寒冷天气中,他那件夹袍简直像丝绸一样薄得使人打寒颤。

后殿另一角有个用破砖砌成的小灶,上面有个瓦钵,只可惜灶里无柴,钵内无米。

甚至任何人都瞧得出这个灶很久没有起过火,没有煮过食物,因为钵内灰尘厚积,灶内也冷清清的。

那僧人居然还坐得毕直,双目瞑合。

沈神通动手起火,一会儿工夫就烧了一钵开水,放下茶叶,然后将滚茶拿到僧人面前,把凉面馒头咸菜等也陈列茶钵边,自己坐在一旁,微笑望住僧人。

不但滚茶有香气,其他食物也有,僧人缓缓睁眼,声音虚弱地念声阿弥陀佛,伸出瘦的手拿起馒头,就着咸菜吃了几口,又喝点热茶和吃点凉面。

不久,生气渐渐回到他身上,直到这时,他才望了沈神通一眼。

等到他吃完一个馒头,吃完一大碗面,喝茶之后打出饱呃,沈神通才道:“在下沈神通,还未请教法师道号?”

那僧人默然又瞧他一眼,才道:“贫僧净意,沈檀樾如果不布施这些食物,贫僧只怕已熬不过今天了。”

沈神通道:“出家人行脚四方云游天下,不免会有冻饿之时,可是你明明可以在附近托钵求施,但你不肯这样做,你已经犯了戒律。”

净意和尚道:“施主责备得是,托钵化缘不但予人功德,而是忍辱去骄慢门经,世尊当年规定佛门弟子必须托钵便是这等深意。”

晨间的阳光,尤其是在秋天,除了明亮晴朗之外,还予人以温暖舒适之感,但马玉仪现在何处?

她可能享受到秋日温暖的太阳?小儿子沈辛呢?他还活着么?我还有没有机会吻他玫瑰色的面颊?咬他肥胖的腿?

“法师,每一个人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注定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古人这句话是对还是不对?”

“既对而又不对。”

净意和尚答得快而简短。

“这等于色即是空一样了?”沈神通声音带着不满和讥消。

“你可以相信我绝不会误会这个色字是女色意思,我知道色就是万物,就是现象,所以你们佛家不外说万物即是没有,没有即是万物。”

净意和尚摇摇头:“不对,空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法子形容每种事物每种现象含有的变幻和不永恒或者虚假的性质,所以勉强用一个空字,这个空字又常常可以用作没有、用作虚无的意思。”

“命运呢?”

“谁的命运?是佛的?神仙的?抑或是人的?”

“人的命运和佛的命运有区别么?”

“由于佛已经超越你我所知的时间和空间层次,所以,佛有没有命运我不得而知。这是因为一旦超越了时空,我们人类根本不能思考不能想像,在我们人类中,没有任何词语不是时空内的产物。你能不能找到任何一个名词,是没有时空性质的呢?”

沈神通愣一下,的确没有,别说有形体之物必须占有空间,即使是抽象概念也必有时间,例如思想,如果没有时间,你能够思想么?

又例如龟毛兔角,龟当然没有毛,兔也没有角,表面上既然不存在的东西当然不合时空性质了。

殊不知一方面既然属虚假的名词,本身已无意义可言,另一方面既然含有没有性质,则已含着时间和空间了。

总之沈神通知道找不出这种名词或言语。

“沈檀樾,任何人的思想都必须由词语观感组织构成,既然人类文字言语思想都跳不出时间空间的窠臼,你怎能想像怎能知道时空外的一切呢?蚂蚁的层次比人类低,所以蚂蚁决不能了解人类的思想。就算其中有些居然能了解,但它能够用它们有限的经验把人类的思想及作为使别的蚂蚁明白么?”

当然不能,虽然有些情形似乎可以用有限的经验知识推论未知事物,可是这不过是未知而已。

假使你转个方向以证明可以超越,例如你说逻辑学的一些定律就是先验的,就是不能用逻辑本身证明的,好比同一律我就是我,不能同一时间是我而不是我。

这个定律果然不能以逻辑本身证明,但这都是经验中的事实,若不相信,你不妨试试看能不能真正变成既是某一对父母所生的张三,而又同时是另一对父母所生的李四?

“法师,你扯得太远了,我们只谈谈人的命运好么?”

“人的命运在有限时空内显然看来早已预定,原来却是你在无限时空自己做下的业力所致。”

“业力问题且不说它,我只指出一点,在无限时空的(还不是超越时空)角度来看,你可以摆脱可以改变命运。”

“角度这两个字十分重要,因为你未必相信人有过去世有未来世,正如当你小时候,如果吃不到一粒糖果,你会大哭会觉是天塌下来般的灾祸不幸,到你变成青年,你会为一个少女而觉得根本活不下去。”

“这时你对糖果那一层顾念呢?到了老年,年轻时的恋情你可以不忘记,但值得去死么?这就是角度问题了。”

“而这些只不过是经验内(亦即此一时空内)的角度而已;尚且变化如此巨大,你怎知超越经验的角度又如何?”

沈神通似懂非懂,只觉得无法反驳而已,倒不是完全接受。

“命运也是这样。”

净意和尚和蔼地说:“如果你非站在没有过去也没有来生的角度来看,也就是你一定要站在小孩子看糖果的狭小角度来看,命运当然是注定的,所以有些人尽情享乐,也拼命赚钱,对他们说这就是积极,这就是改变命运,便笑话之至,你怎知道命运不是早已安排了你必须这样?你不知有没有来生,但你又怎知没有来生?事实上这个堪忍世界(指地球)就有这种特性,你获得乐虽然其中有苦,却必能忍受也必须忍受。唉,我太罗嗦了,你可能觉得很乏味很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