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青天不下轿

金寒窗还是来了玉荷楼。

起初,他也想找找其他的朋友。如商会的徐主森,恨愁帮掌门卢照台的千金卢笑璇。在暮望城联系这两个人,只需去商会和恨愁帮总舵的门口随便递个话,见了这两个人,想知道暮望城任何事情都是易如反掌。

在街上看着商会的牌匾、恨愁帮的门徒,金寒窗压住了心头的想法。他不再是行事不计的冲动少爷,他在蚂蚁窝待了数月不是白待的,高行天、陆无归精密谨慎的行事方法也对他有很大影响。

第一,他不能确定二人是否愿意冒险见他。

第二,两人都是商会、帮派的核心角色,要见两人势必需要中间人,无论是谁引荐他都觉得不放心。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再轻易相信别人。包括以前的旧友。

千思万想,他最后决定找一个与江湖事物没有瓜葛的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那么,只有容曼芙。

金寒窗没有乔装,一路逢着众人的目光逆势而行。他走路低着头,缓慢而小心,尽量不引起人的注意。

到了玉荷楼下,金寒窗头也不回,轻声道:“我去了。”

唐表道:“好,等你。”

金寒窗一挤身进了玉荷楼。

唐表立身于人群之中。远来的队伍举着肃静的牌子,人群中依然嘈嘈而语。

肃静的只是远来的这一支队伍。

究竟那一顶是上任的官轿呢?

另外两顶轿子搭乘的是家眷么?

唐表盯着三顶轿子,无聊又漫无边际的想。

他看翠羽营十八武士包括叶东风头顶都插着翠绿的翎羽。不同的是武士们头盔上是一支,叶东风是四支。翠羽凌风,在风中颤跃像是凤的睫毛。本朝甫立年月尚浅,正如翠羽鲜活还未沉淀的颜色一般楚楚迎风,意气招展。四是一的四倍,但唐表仅看叶东风控马的手段就知道此人身手恐怕是十八个武士加起来的四倍不止,还有后面几个差役的身后也不弱,皆是精挑细选的好手。

“顾青天!”

人群压抑久了,终于有人忍不住猛吼一嗓子。

戒严的兵士充耳不闻,只要没人越线他们就不理睬。再说这种场合只要有人吼了就管不住。

这一声像是沸腾前的第一个气泡,人群顿时热烈起来。

“顾青天!”

“顾并州!”

“青天大老爷!”

喊声此起彼伏,人人面上带着无限快意,他们感觉暮望乃至青州又有了希望。顾铁心历任并州、冀州要职,为官清廉勤政,为人刚正不阿,一向亲民意,得民心,夹道百姓此时呼叫起来实为想一睹顾铁心的风采。

百姓的喊声真挚而热烈。

三顶轿子却无声无息,冷的像是三座冰窖。

叶东风皱了眉,回望一眼通晓民情的赵获,远处赵获耸耸肩,无奈一笑,这种场面不是他能控制的。

众人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却连顾铁心在哪顶轿子里也摸不清。群情高涨,声势愈壮,连两旁楼内的看客也纷纷嚎叫起来,整条长街就差有人打起节拍指挥了,看架势非要把顾铁心喊下轿,一睹青天风采不可。

栾照对着三顶轿子只是冷笑。

高行天盯着玉荷楼,特别注意帘幕遮盖、棋子嵌窗的那一间室。

陆无归却瞄着唐表,有意无意的。

唐表在人群之中,皎皎而立,浑身透着落花流水皆无意的寂寞。

玉荷楼的内堂空荡一片,莺莺燕燕包括大茶壶们都涌到门外窗前,哪会有人急着在这个时候做生意呢?

是以金寒窗一进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地方他可不熟悉,算上上次和众人一起到玉荷楼,他也只踏进两次青楼。

一次美人待价而沽,一次青天走马上任,两次都是非常的热闹和不同。

他探晓容曼芙还在玉荷楼。

可是人在那里?

金寒窗回头拍拍门口一个玉荷楼的杂役。

那人一无所觉。

金寒窗只有加大力度,再贴近他耳边道:“嘿嘿嘿,请问容曼芙,容姐儿在那?”

杂役头也不回道:“这性急鬼,去问里边人,在这时候也不忘色心,容姐可不是谁都见的,想钻空子吗?”

金寒窗暗恼。

里面?里边哪里有人!人都跑去看热闹了,你让老子进去问谁!

问多了人,金寒窗担心被人认出来,到处可都是挂着他的通缉榜文,他折回大堂就要爬上二楼去找一圈。搭上楼梯扶手,金寒窗方一愣,的确有人。

一个孩子。

楼梯边上的藤椅上坐着一个孩子,只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

因为是个孩子,金寒窗就一时没注意到他。

那孩子神色很沉静,一直在看着金寒窗,已不知看了多久的时间了。金寒窗发现他时,他笑笑,几分天真几分无邪,孩子手腕挥动,一直在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

金寒窗有些期期艾艾道:“问个人,你知不知道,姓容,容曼芙,小芙,容姐儿……”

他还想再找两个词形容,那孩子已经答道:“楼上,左转,一直走,正数第七间。”

孩子用手指了个方向给金寒窗。

金寒窗点头再道谢,上去了。

孩子收回目光,正视门口。

顾铁心上任的队伍未至,人群更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却一点没有好奇心,只是双手不断挥动。由于是个孩子,做什么动作都狠青涩,大约只有老江湖才会联想到这大约是激发暗器的动作吧。

金寒窗轻敲两下门,静待门前。

容曼芙自由之身却还要身处玉荷楼,他不明白。金寒窗暗想,小芙是多么纯洁美丽的女子啊,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不是更好么,为何还要在这污秽之地继续逗留呢?

内里没有动静,楼外声势倒是浩大起来。

金寒窗欲举手再敲。

眼前门儿“吱呀”一分,显出一个身姿绰约的丽人。此女不像寻常青楼女子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清素却依旧养眼,如同一个不期而至的惊喜答案。她见来客竟是金寒窗,美眸颤动,丹唇惊启,伊立刻用手捂住嘴巴才没喊出声来。丽人一闪从屋内出来,合上了门。

容曼芙给金寒窗的印象还是如第一次偶逢那么惊艳,金寒窗瞥见屋内尚有一个坐在窗边拈子看棋的文士,想来两人正在房中弈棋,便道:“小芙,不碍事吧。”

容曼芙薄嗔道:“那有碍事不碍事的说法。大恩人耶,你还敢来暮望城,你真的真的是不要命了!”

“我来问谭家的事情。”金寒窗知道旁言旁语一时半会说不完,上来他就直奔主题。

“你果然为了此事而来。可是怎么向你说呢?唉。”容曼芙轻叹口气。

金寒窗冲动的道:“我知道你消息灵通,不论是谁,你只告诉我。栾祥光、栾照我都不惧,何况现在待罪之身。”